嚴蕾的肺炎並沒有發起來, 所以幾天後, 走出醫院的她又開始了新一輪作天作地的醞釀。
因着方丈也住院了,再回寺廟的必要也不大,嚴沉海就包了一個醫院附近賓館的套房。
方丈的時間不多了, 他想送一送這個亦師亦友的故交。
嚴蕾也察覺到了嚴沉海情緒上的低落,爲此乖了不少,希望爺爺能開心點。
這日,她陪着嚴沉海一起去看方丈, 進了病房就見到陸遙也在。
方丈本想讓陸遙帶着嚴蕾出去玩, 可是陸遙卻搶先起身, 表示自己該回寺裏了。
嚴蕾歪了歪腦袋, 她雖然小,但別人對她的態度還是能感覺出來的。
陸遙應該是不討厭她的, 某種意義上說, 他非常縱容她。可是現在, 這個相識不久卻一直縱容她的陸遙開始躲着她了, 這還是讓嚴蕾幼小的心靈有那麼一丟丟地受傷的。
“爺爺, 我也要去寺裏。”
嚴沉海愣了下, 不明白這小祖宗又在折騰些啥, 就連準備離開的陸遙都愣住了。
就在嚴沉海不知道該不該答應的時候, 病牀上的方丈突然笑了:“致遙,你帶小施主去寺裏轉轉吧。”
嚴蕾將期待的目光轉到陸遙身上, 只等他點頭答應。
陸遙轉了下手裏的佛珠:“上次的桑葚果子不知道還有沒有。”
嚴蕾聞言, 臉上綻放出了大大的笑容。
嚴沉海讓人好好送兩個人孩子去寺裏, 隨行的還有一直照顧嚴蕾的保姆,這次回寺裏,他們還要整理陸遙的行李。
兩個孩子一踏進院子,陸遙就帶着嚴蕾進了廚房。
陸遙踩在高高的椅子上去夠被掛在房樑上的籃子,嚴蕾則一臉殷切地仰頭看着他。
籃子裏的桑葚就還剩個底,嚴蕾伸手捻了個,小心翼翼地放到嘴裏。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陸遙見狀緊張極了,手託在她嘴巴下:“吐出來。”
嚴蕾依言吐到他手心,“苦的。”
陸遙將殘渣丟進竈膛,洗淨了手後笑着安慰她:“那帶你去喫桃子吧。”
“不要了。”嚴蕾對水果並沒有什麼興趣,吵着喫桑葚也就圖個新鮮,“陸遙,你陪我去玩吧。”
陸遙不知道嚴蕾又想搞什麼事情,猶疑着點了點頭。
見陸遙點頭了,嚴蕾笑眯了眼:“你教我寫大字吧,你的大字好好看。”
嚴蕾雖然是個熊孩子,但一直是個有文化的熊孩子,爲了能繼續做一個有文化的熊孩子,她必須得經常充電。
陸遙對一心向學的人是很寬容很包容的,見嚴蕾是真心想學大字,便將她領進了一間空閒的禪房,翻出一沓子宣紙,蒙在字帖上,蘸了一大管墨水,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了個“字”。
“你來試試。”
嚴蕾站在凳子上,接過陸遙手裏的毛筆,學着他的模樣懸起手腕,認真地在紙上畫了個黑團。
小孩子人小力氣小,毛筆在她手上完全穩不住,懸腕又讓她本就不大的力氣更小,勉強下筆也抖得不停。
嚴蕾抽了抽鼻子,似乎較上勁來了,握着筆的右手努力定住,再一次在紙上畫了個勉強能認出一二的黑團。
陸遙笑了笑,站到嚴蕾身後,替她穩住了手腕:“再寫試試。”
這一次的黑團終於有了棱角輪廓。
兩個孩子就在這件禪房待了一個下午,等嚴蕾累到不行開始向搗亂的時候,陸遙將人帶了出去。
天已經有些擦黑,陸遙一身灰色僧袍拉着一身黑色酷裝的嚴蕾幾乎隱在了黑暗之中。
爲了圖快,陸遙帶着嚴蕾抄了一條近道。
穿過迴廊時,嚴蕾突然聽到了一聲“致遙”。她剛想提醒陸遙有人叫他,但隨即就覺得不對,這不像是找人時候的呼喊,反而像是在背後嚼什麼舌根。
嚴蕾最討厭大舌頭的人,當即就拉住繼續往前走的陸遙,讓他和自己一起蹲在石頭後面。
透過石頭的縫隙,嚴蕾隱約見到幾星火光。
嚴蕾知道,那是菸頭。
抽菸的男人看不出面貌,光從個頭來看,應該是個魁梧的漢子。
“二爺,咱們的小少爺似乎不在寺裏。”
被稱爲“二爺”的男人吐了口煙:“繼續找,找不到這小子,陸家就不能被我們完全掌控。”
嚴蕾回頭看了眼身後的陸遙,雖然此刻陸遙臉上沒什麼神色,但是她卻感受到了身邊人一瞬的悲傷。
這麼好的小和尚,他們卻把他當做一個工具。
嚴蕾捏了捏陸遙的手掌,換來對方一個安撫性的笑容。
“沒事,習慣了。”
嚴蕾更加心疼了,陸遙一直都是溫和無害的,這些人都那麼欺負他了,可他還是沒說他們一句不好。
陸遙見她臉上露出不滿的神色,擔心嚴蕾會衝出去,畢竟這小丫頭看起來做事很風風火火,又聽了幾句後,便拉着她離開了。
兩個人走到陸遙住處,管家阿姨見到“失蹤”了的嚴蕾,頓時鬆了一口氣。
剛剛她讓人找了一圈,得知寺裏來了一羣陌生人後,別提多擔心了,好在嚴蕾還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陸遙,我們走吧。”
陸遙笑了笑,理了理嚴蕾有點亂的劉海,在她的催促下上了車。
嚴蕾站在車外,朝管家勾了勾手指。
等管家蹲下身,她才湊到她耳邊:“管家,西邊有羣壞人,你找些人去揍一頓。”
管家抽了下嘴角:“小小姐,這不太好吧。”
嚴蕾學着嚴沉海的模樣,笑眯眯地拍了拍管家的肩膀:“讓你去就去。”
這次跟來的管家嚴格來說只是一個負責嚴蕾一部分起居的,自然也不瞭解這個掌上明珠其實是有多惡劣。
等嚴蕾上了車,她當即掏出手機去請示留在嚴沉海身邊的助理,對方聽完了沒有絲毫驚訝,居然讓她照辦就行。
管家捏着手機,不免有些懷疑人生。她明明是生活在法治社會,可是接觸的事情怎麼就那麼暴力呢
車上的嚴蕾可不覺得自己做得有絲毫不妥,她之前跟着嚴沉海四處見識,嚴沉海可從來不對她避諱這些,以至於雖然她的年紀小,但是價值觀卻是有些可怕的。
陸遙全然不知嚴蕾剛剛的安排,反而擔心剛剛讓她聽到了些不乾淨的事情會害得她小小年紀就受了污染。
“晚上回去還練字嗎”
陸遙愣了愣,不知道嚴蕾突然發問是想練還是不想練。
“你可以教我寫你的名字嗎”
“我想寫你的名字,陸遙。”
車內燈線昏暗,小小女孩仰着頭認真地說出這句話,臉上柔和的神色在不知不覺間柔軟了陸遙的心口,他擡手按住女孩的發頂,笑容深處帶了一抹溫暖:“對你來說我的名字可能有點難寫,但我會努力去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