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毒所院子裏的路燈光線充足,嚴蕾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氣。
四周很靜, 除了兩個人的腳步聲外再無他響。
林可在這時突然開口:“你是不是很不喜歡我”
嚴蕾沒說話, 靜等下文。
“你剛來醫院我就聽說過你了, 科室裏的人經常會討論你,你知道他們怎麼評價你的嗎”
嚴蕾誠實地搖頭,卻沒有什麼好奇心。
“他們都說你是微服私訪的公主。”林可忍着笑說了出來,“你長那麼漂亮,醫院裏多少人想追你,但是瞭解到你是國外回來的就都卻步了。”
嚴蕾疑惑:“國外回來有什麼問題嗎院裏不少人都是國外鍍金的啊”
“可是你的簡歷上寫的是自費上學, 而且你的家庭背景可沒寫清楚,很多人就腦補了一出豪門劇出來。”
嚴蕾:“你也是那麼想的嗎”
林可不在意嚴蕾無語的表情:“對啊, 我也是。你長得漂亮, 氣質也好, 言談舉止都不像是普通家庭養得出來的孩子,也就你們科室的王主任會眼瘸, 還異想天開想給你介紹對象。”
嚴蕾越聽越覺得不對:“那既然如此,爲什麼我還會被抓壯丁”醫院領導自然也是人精, 大家都對她各種猜測, 他們怎麼還敢隨意打壓。
“我要是知道的話,那我就是領導了啊。”林可話鋒一轉:“不過, 像你這樣的公主是不是覺得我很冷血, 對這兒的人都太冷漠”
“沒有。”
林可嗤笑:“你不用騙我。”
“我從不屑於騙人。”
大概是嚴蕾臉上的表情太真誠, 林可真信了她的反駁。
“時間不早了, 我們回去吧。”
如此生硬的轉話題,嚴蕾如何聽不出來,但是林可不願意再講,她自然也懶得去追問。
什麼人的前情都去了解,她又不是閒得慌。
深夜時分,一連幾天的晴天過後,平市突然毫無預兆地降下雪花。
到第二天早上,積雪已經鋪了厚厚一層。
禁毒所的早操內容改爲剷雪,嚴蕾不想出去受凍,就抱着熱水袋縮在屋子裏。
最近裝勤快人裝多了,累得慌。
林可也沒出去,陪着她縮在屋子裏。
平市沒有供暖,屋子裏只能靠一個爐子散播熱量。
午後雪徹底停了,林可突然提了個想法:“聽說附近有個寺廟,要不我們去看看。”
嚴蕾茫然地看向她,很不理解她想要踏雪出門的想法。
“反正下雪天也沒事,還不如出去玩玩。寺廟也不遠,步行個把小時就到了。”林可越說越起勁,那架勢,好像只要嚴蕾答應,她就能立刻出發了。
嚴蕾是真的不想動,便坐在牀上,任由林可在那兒賣安利。
“真的不騙你,那個寺廟特別靈,求子求姻緣都很準,而且啊”說到這,她還故意壓低聲音裝神祕:“我聽說這道上的很多大佬都經常去進貢香火呢。”
“大佬”嚴蕾似笑非笑地看向她,“誰啊”
林可眉飛色舞,“這個我不清楚,反正很多很多很多。”
因着林可的這句話,嚴蕾終於鬆了口。
敲了敲郭輝的房門,不出所料地得到了個拒絕的答案。
嚴蕾也不強求,接受了對方注意安全的叮囑後就要離開,卻又被郭輝叫住。
“你算了,沒什麼。”郭輝剛剛開了個口,就和剛從屋裏出來的林可對視上,於是他徹底打消了說什麼的念頭。
雪雖然已經停了,但是這兒人煙稀少,路上積雪完全沒有人處理。
嚴蕾和林可兩人一前一後踩着雪地裏的車轍,艱難前行。
往日一個小時的路程硬是走到了中午。
日頭不知不覺間升了起來,映照着一地雪光,不似人間。
踩着積雪的山石來到位於矮坡上的佛寺,正趕上寺廟裏的和尚柴門掃雪。
從外表看,這兒完全看不出香火鼎盛的模樣,整座廟宇是撲面而來的古樸之感。
掃雪的僧人卻也不驚訝這種天氣還有人過來拜訪,旁若無人地掃出一條小路。
門口的匾額很舊了,但上面的“崇明寺”三個字依舊遒勁有力。
林可先嚴蕾一步跨進廟裏,也不去請香,卻又虔誠的合掌敬拜。
嚴蕾跟在她身後,路過大鼎,路過香爐,面無表情地停在了佛堂門口。
林可跪在蒲團上,嘴裏唸唸有詞,卻不知在祈求些什麼。
嚴蕾站在門口,看向香火臺的眼神有些嘲諷。
等林可起身走到佛堂內部,她方纔動了動身體。
就在她準備進去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小施主,且慢。”
嚴蕾聞聲轉身,臉上已不見絲毫嘲諷不敬之色。
阻止她的僧人看起來是個長老,身披袈裟從雪地裏走來,頗有點淡然塵世的姿態。
待他不緊不慢地行至嚴蕾面前,嚴蕾面帶微笑地和他悲憫的眼神對上。
“大師爲什麼攔我”
“小施主不信我佛,何必爲難自己。”
“我又不去跪拜祈求,只是進去看看,佛祖難不成連這都容不下”說這話時,嚴蕾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門前長廊上的風聲颯颯,可是這位長老衣着單薄,立於寒風中卻巋然不動,攥着佛珠的右手立於胸前,“阿彌陀佛,小施主自然可以隨意參觀,只是還是不要太過冒犯爲好。”
嚴蕾收回笑容表面的和煦,隱藏着的尖銳完全暴露。
“你的佛不冒犯我,我自然也不會冒犯他。這位大師,你是不是認識我”
“小施主初次來我寺,貧僧自然是不識的。”
“我是問你,你是不是聽別人說過我。”嚴蕾抿了抿脣,取下了堪堪掛在衣袋裏,隨時準備落下的鑰匙串,“你之所以喊住我,是不是因爲你看到了這塊木牌”
“你也是這裏的小和尚嗎”
“我不是。”
小女孩歪了歪腦袋,嘟着嘴巴盯着跪在蒲團上敲木魚的小男孩看。
半晌,方纔開口:“你長得真好看。”
“佛堂之上,請小施主慎言。”
嚴蕾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玩心頓起,故意蹲到男孩身邊:
“小哥哥,慎言是什麼東西啊”
四五歲的小姑娘,正是最天真的年紀。
陸遙掀起眼皮:“小施主,這兒不是你玩的地方。”
話音剛落,嚴蕾的手就已經貼上了陸遙的側臉。
“小哥哥,我喜歡你,你要陪我玩。”
無論是邏輯還是語氣,都霸道得不得了。
陸遙瞪大眼睛,耳尖先紅了。
門外傳來方丈蒼老的聲音,他喚道:“致遙,你陪小施主去玩吧。”
陸遙皺眉,但最終還是點頭,手裏捧着木魚朝佛堂外走去。
“小哥哥,你等等我”
嚴蕾睜開眼,窗外還是霧氣濛濛。
走廊上已經響起了腳步聲,估計是值夜班回來的醫生。
升起窗簾,外面的街道上除了被狂風捲掃來的垃圾外,就是還在隨風飄搖的塑料袋。
嚴蕾撬開爐子,將凍在外面的速凍水餃拿進來。
水餃和水同時翻滾起來,又添了點冷水進去,蓋上鍋蓋,靜等下一次沸騰。
每個宿舍都配了臺老式電視機,屬於賣廢品都不值幾個錢的那種,也就能搜到幾個臺。
屋子裏太靜,嚴蕾便打開電視製造點聲音。
鍋裏的水沸了出來,嚴蕾急忙跑到陽臺上拎起鍋蓋,將火爐封上。
盛了幾個餃子到瓷盆裏再回來,電視裏已經放起了下一條新聞。
來了這兒一個多星期,她完全不知道哪裏能找到陸堯。
心不在焉地嚼着盆裏的餃子,心裏一片灰暗。
陸堯,你在哪裏
進了辦公室纔想起來今天週六,她也不值班。
將拿了一半的醫生服放回去,跟值班的人說笑兩句後,便準備出去走走。
其實平市很美。
特有的亞熱帶風景在這兒都能看到。
在醫院門口搭了公交,直奔一處原始森林公園趕去。
南城以外的地方,經濟早已飛速發展。
但是這兒卻還保留着十多年前的風貌。
明明可以是旅遊勝地,但是外面的人卻避之不及。
提到這裏,更多的人想到的是毒品,槍械,走私,以及人口販賣。
四萬多公里國境線帶給這兒更多的不是對外交流,反而是災難和落後。
越往郊外走,這種感觸就越深。
或者說,是平市尤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