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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蜀碧》

    藍田縣現在有沒有能力拯救天下?

    對此,雲昭是持否定態度的。

    藍田縣有沒有能力拯救蜀中百姓?

    對此,雲昭同樣是持否定態度的。

    一旦藍田縣雲福軍團開進蜀中,將會面臨所有人的打擊,這些打擊來自蜀中百姓到官府再到賊寇。

    沒人相信藍田縣軍隊是來拯救人民的,就連馮英自己都持疑問態度。

    所以,雲福軍團鎖死了從湖北四川進入關中的所有通道,也僅僅如此罷了。

    雲昭還沒有偉大到以犧牲藍田縣百姓生命爲代價去拯救蜀中人的地步,這雖然是一種狹隘的軍閥思想,不得不說,在此時此刻,雲昭的選擇對藍田縣百姓來說是對的。

    畢竟,普天之下,真正堅定支持雲昭的是藍田縣百姓,而不是蜀中百姓。

    就像很多藍田縣百姓樸素的認爲,讓關中,以及藍田縣百姓平安是關中跟藍田縣小夥子們的責任,至於蜀中……那該是蜀中小夥子們的事情。

    如果蜀中小夥子們不爭氣,那就沒辦法了……

    馮英坐在白帝城的城樓上,可以俯瞰長江,長江水流在夔門一帶激流涌動,即便是這樣,她還是能看到江面上漂浮的屍體。

    有時候是零零散散的,有時候是成串的,有時候甚至是一片一片的。

    在這個時候,最彪悍的水賊也不敢下水,現如今,這條大江裏滿是冤魂。

    就在馮英將夔門清理出來的第六天,一個頭上纏着藍布的白杆軍信使到了,送來了秦將軍的一封信函,這封信裏只有一句話,也就是這一句話,讓馮英讀出來了沖天的怨氣跟憤怒。

    “蜀中成肥鹿,藍田也要操刀嗎?”

    白杆軍信使自然是不知道秦將軍信函的內容,他們來到了馮英這裏,就覺得到了家中,把信函給了馮英之後,就笑嘻嘻的跟他們的大姑娘要喫食,要喝酒,要菸葉,要鹽巴。

    馮英看過信函之後,心中酸澀無比,卻熱情的招待了這幾位信使,其中兩位跟彭壽很是熟悉,當初在蜀中平叛的時候,他們一起作戰過。

    “沒法子說喲,重慶已經打爛包了,張秉忠的輕騎就像鬼影子,一會在東,一會在西,纔在重慶堵住他,他又跑去了巴縣、攻破巴縣之後,我們的人才到,江津,長壽又開始告急、永川、榮昌、綦江的地方官也死命的求援,我們根本就不知道該去哪裏。

    整日的跑,整日的跑,卻只有我們白杆軍在跑,官老爺們守着重慶哪裏都去,就這樣,南川、合州、涪州、銅梁、大足、璧山都被賊軍禍害了一遍。

    大姑娘,我們久在軍中,見過死人,也殺過人,可是跟張秉忠作戰以來,我們才知道這世上真的有畜生啊。

    他們每到一地男子跑了,小腳女子跟娃娃跑不了,長得美貌些的充作營妓,不好看的殺了醃漬後充軍糧。如遇上大肚子,就剖腹驗其男女,這還是人嗎?

    對懷抱中嬰幼兒則將其拋擲空中,下以刀尖接之,觀其手足飛舞而取樂。此命名爲“雪鰍”。

    稍大一些的兒童或少年,則數百人一羣,用柴薪點火圍成圈,士兵圈外用矛戟刺殺,看其呼號亂走以助興致。此命名爲“貫戲”。

    但凡有看不下去的人,就捉來將其背部皮膚從脊溝分剝,揭至兩肩,反披於肩頭上,趕到郊外,嚴禁任何人藏留給予飯食,多有棲身古墓,月餘而氣絕。

    如行刑者使人犯當時氣絕,未能遭此活罪,行刑者亦被剝皮。此命名爲“小剝皮”。”

    (此處敘述採自彭遵泗所寫的四卷《蜀碧》,書中記述了張獻忠在四川時的所作所爲,書前作者自序說全書是他根據幼年所聽到的張獻忠遺事及雜採他人的記載而成。當時的西洋傳教士也有相關的記載。

    非採信滿清文人發明的玄幻小說《後鑑錄》和《明史.張獻忠傳》。

    我在寫這一段的時候看了無數的版本,最後認爲,屠空四川非張秉忠一人所爲,乃是滿清,南明,流寇,合力導致的結果,張秉忠開了一個很壞的頭。)

    使者的話亂糟糟的,落在馮英耳中如同晴天霹靂,她的身子搖晃幾下,被劉茹扶住,眼前金星飛舞,不大功夫,嘴角就有血流淌出來。

    使者憐惜的瞅着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大姑娘,嘆口氣道:“大姑娘,你也莫要傷心,這都是命啊,人人都說蜀中人過的安逸,老天看不過眼,就派了張秉忠這樣的惡賊來殺人。”

    馮英悶哼一聲道:“這話是誰說的?”

    使者往嘴裏灌一口酒道:“大官們說的,說什麼,蜀中人奢靡已久,婦人多妖豔,有甚者鑿空鞋底,在裏面裝上香料,每走一步便有香灰灑落,有步步生香……”

    馮英起身離開酒桌,重新回到了後城牆上,瞅着長江中若隱若現的浮屍陷入了沉思。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彭壽來到馮英身邊低聲道:“時也,命也,你莫要傷心,更不要怪你夫君坐視不理。他雖然兵精糧足,卻也顧不得整個天下。”

    馮英低聲道:“我知道阿昭也是力不能及,如今,他的重點在西北,他要經營好西北作爲自己的大本營之後,纔會顧忌其它。

    蜀中的百姓是百姓,西北之地的百姓同樣是百姓,他只能撿順手的去救,既然如此,蜀中百姓就由我們來救,明日兵發雲陽縣,那裏距離重慶近一些,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能逃出來,我們也迎接。”

    彭壽道:“秦將軍信中的話語不善啊。”

    馮英站起來道:“蜀中是蜀中百姓的蜀中,不是她秦良玉的蜀中,她若是能夠保護蜀中百姓不受賊寇荼毒,我們就不用千辛萬苦的從伏牛山來到白帝城了。

    在我們身後,是李洪基的大軍,是左良玉,劉世傑等官府的大軍,在我們前邊是張秉忠跟廖大亨蜀中官兵,這些人相互廝殺,有誰考慮過蜀中百姓?

    他們殺人,我們救人!”

    彭壽道:“收攏流民容易,可是,養活這些流民就難了,如今,我們身處長江狹道,已經是岌岌可危,如果糾集的流民多了,將會成爲衆矢之的。”

    馮英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彭爺爺,您難道忘記了我們以前的藏身處了嗎?”

    彭壽搖頭道:“巫溪縣地無三尺平,養活我們這些人都難上加南,更不要說鋪天蓋地般的流民了。”

    馮英道:“我們此次前來,帶的最多的就是糧食,鹽巴跟種子,我們可以開梯田,搭建茅舍,養豬,養雞,只要能活下去,所有的苦我們都肯喫,我寧願帶着他們在山上過苦日子,也好過讓這些人死於兵災。

    這天下注定將會落進我夫君之手,蜀中的百姓將來也是他的子民,雖然不能大規模入川,卻能沿着山澗小路,通過蜀道連接關中,獲得支援,只要我們救活了這些災民,等兵災過去之後,我們纔是蜀中最大的贏家。

    我就不信,這些賊人,這些官兵就不給川中百姓一絲一毫的活路。”

    彭壽笑道:“這件事辦成了,你會成爲母儀天下的典範,會被百姓將你送上皇后之位。”

    馮英搖頭道:“我一定是皇后之一。”

    彭壽皺眉道:“還有誰?你是說那個妖精一般的錢多多?她出身不好。”

    馮英笑了,對彭壽道:“就我夫君那個性子,這輩子應該只會有兩個老婆,你以爲他會理睬錢多多的出身?我們平日裏喫只棗子,他都要平分,你以爲他幹不出立兩個皇后的事情?”

    彭壽見馮英提到雲昭的時候滿臉笑意,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用獨臂拍拍馮英的肩膀道:“你喫苦太多,好在老天沒有辜負你,給了你一個好夫君,如今孩子也有了,本該享福的時候,卻又要喫苦,你這是何苦來哉。”

    馮英笑道:“就這麼定了,趁着李洪基,左良玉他們還沒有入川的心思,能救多少就救多少,盡人事聽天命吧!”

    彭壽笑道:“既然如此,老夫帶上三千人兵進雲陽縣,你在白帝城等待,記住了,只要李洪基,左良玉這些人有進入蜀中的消息,我們立刻退入巫溪。”

    回來的時候,白杆軍使者已經喝得有些醉了,看得出來,他們頗有些今日有酒今日醉的意思,好在人還沒有變的糊塗,當他們聽說馮英準備兵進雲陽縣之後,立刻有了一些別的心思,只是吱吱嗚嗚的不肯說。

    對這些人極爲熟悉的彭壽道:“可以把你們的婆娘,娃娃送來。”

    白杆軍使者有些難爲情的道:“有些對不起女將軍。”

    彭壽道:“顧不得了,蜀中此次大亂之後,想要過上好日子,不可能了,既然你們的家眷不在石柱,送來這裏最安穩,大姑娘你們應該是信得過的。

    我們本就是一家人,分什麼彼此。”

    白杆軍使者紅着臉道:“既然如此,我就招呼兄弟們把家眷送過來,您是不知道啊,重慶那地方已經不是活人待的地方了。”

    彭壽哈哈大笑,重重的拍拍白杆軍使者的肩膀道:“都送過來,都送過來,這裏糧食還多,可以替你們養活老婆娃娃一些時日。

    順便告訴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要他們走到雲陽縣,就能得我白杆軍大姑娘的救助。”

    使者們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