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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四章斯德哥爾摩病人?

    秦王是親眼看着雲昭是怎麼從一頭小小的,甚至肥胖的有些可愛的小野豬如何成長爲如今身如山嶽,牙如鋼刀,四蹄如同柱石,行動間地動山搖的巨型野豬精的。

    他在暗中曾經拿雲昭跟世上所有豪傑都做過一番對比,比如紫禁城裏的皇帝,比如李洪基,比如張秉忠,甚至連建奴的勢力他也打問過。

    結果,他發現沒有一個能與這頭野豬精相媲美。

    很多年前,他就已經在幻想西安城被雲氏賊兵攻破,自己小小的秦王府在賊兵的狂笑中化爲灰燼,更想過自己的頭顱被懸掛在西安城城門上的場景。

    雲昭崛起之後,他惶恐不安。

    現實與他幻想的場面有很大的差別。

    秦王府至今還保有自家的宮殿,自家的人口這些年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多出來了一些,頗有些人丁興旺的模樣。

    只是城外的地被藍田縣划走了一些。

    對於這個粗暴的舉動,秦王卻是充分理解的,畢竟,關中的人口暴增,土地卻只有那麼多,藍田縣官府拿走一些自家的地給流民耕種,這是官府的善舉。

    就在他已經做好繼續接受雲氏勒索的時候,雲氏卻號召秦王府的人走出王府,積極地參與到商賈之事中來。

    對於這一點,秦王也是充分理解的,畢竟,關中人窮困日久,想要做生意沒有本錢是不成的。

    於是,他就抱着散財的心思投了很多商鋪,比如——春風明月樓。

    當年終的時候,王府的官員居然拿回來了大量的分紅,這讓秦王殿下魂飛天外,就在他與王妃抱頭痛哭以爲大限將至的時候,雲昭親自登門,且帶着禮物前來感謝他爲國分憂的舉動。

    秦王夫婦以爲死定了,決心用最卑微的語言求雲昭放過兩位嫡王子的時候,卻發現坐在下首的這個胖胖的少年人,言辭溫和,且恭敬,見秦王不敢食用他帶來的甑糕,居然率先食用,以打消秦王的憂慮。

    雲昭與秦王分食了一盒甑糕,共飲了一壺烈酒,並且在喝酒喫東西的時候談到了來年的計劃。

    這些計劃中有需要秦王出力的地方……這讓秦王終於確定,自己一時半會死不掉了。

    長安縣不知不覺的成了藍田縣的一部分,後來,西安城周邊的縣統統成了藍田縣的一部分……雲氏並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安分守己的勳貴或者官員。

    而關中卻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後來,西安城也變成雲昭說了算,秦王不記得有一個準確的時間點,只記得某一天,某一個早上,某一個時刻,西安城就變成了雲氏說了算。

    此時的秦王以爲自己將是雲昭豢養的一頭犧牲,一旦城頭變幻大王旗的時候,自己這頭犧牲就會人頭落地,用自己的血向天下昭告雲氏造反的消息。

    這一等,就是十年!

    這十年中,秦王府的財物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三倍有餘,這些錢,秦王一個子都不敢用,他覺得這些錢是雲昭存放在他這裏的。

    自覺對雲昭也算恭敬,就試探着提出讓王妃帶着一對兒子去福王那裏去祝壽……他已經做好了被雲昭拒絕的打算,可是,王妃回來的時候一臉的不可思議,讓秦王不知所措。

    雲昭不斷准許王妃帶着兩個世子去洛陽,還要求王妃帶上他的母親,一起去見識一下福王府的奢華,並且說,以後這種秦王府自己府內的事情,不必向他稟報,自己決定就好。

    從那以後,王妃跑的地方就越來越遠,開封的周王府,慶陽的慶王府……甚至還去京城省親一次。

    秦王自己也偶爾離開秦王府去終南山訪仙求道,去白鹿原狩獵,去秦嶺採藥……有一次他們已經走出了關中轄地,他才驚覺,自己好像真的沒有被人家限制出行。

    這種程度的自由,甚至比他的父親還要更加的自由一些。

    王長子被他的師傅帶着全天下跑了一圈……藍田縣中人無人理睬。

    再後來,秦王就明白了,只要自己離開,秦王府所有的產業將會被藍田縣官府充公,只要自己還留在關中,自己的家財就還是自己的。

    雖然這個想法很是荒謬,卻在秦王的心裏紮下了根,並隨着長久的平安,自由而開始破土發芽。

    現在,藍田縣要開始收繳自家的土地了,秦王就想知道,納田爲官這一條對他是不是同樣有效。

    玉山夏日的夜晚靜謐而安詳。

    雲昭抱着雲彰,秦王抱着雲顯,兩人就着一碟子鹽水煮黃豆角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酒。

    “莫說你發愁,我也發愁啊,現如今,關中有田土的人家中,以你我二人家中的田產最多,你早年還主動劃出去了一些,剩下不到八千畝。

    我家算上旱地,足足有一萬六千畝呢。

    這一次藍田縣的官吏們一致認爲,國家綱紀崩壞,壞就壞在土地過於集中的事情上了。”

    秦王剝了一角黃豆將綿軟的豆子放雲顯嘴裏,見孩子喫的歡喜,這纔回話道:“我以爲官員們的條陳是有道理的,你我這樣的人家擁有田畝之數太多,卻從不繳稅。

    一家兩家也就罷了,如果天下的土地都不繳稅,國家如何養軍隊,養官吏呢?

    只是……“

    雲昭將總是踢他的雲彰放在地上任由他亂跑,舉起酒杯跟秦王碰了一杯道:“這一次他們做的很絕啊,拙荊以爲應該按照家中丁口來確定良田的多少,而不是以一家一戶爲標準。

    報給政務司之後,人家毫不客氣的給我打回來了。

    說什麼我若與家母別居,與拙荊和離,再把這兩個小傢伙驅逐出家門,就可以按照拙荊所言的一人留下一千畝良田,否則,別無可能。”

    秦王聽了哈哈大笑道:“荒唐!”

    雲昭搖頭道:“一點都不荒唐啊,朱兄若是想要多留一點田產,可以照此辦理,某家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

    秦王把玩着酒杯道:“聽聞有些田畝在你雲氏手中已經有上千年了,如何捨得喲。”

    雲昭攤攤手道:“只能留一千畝,再仰仗職權賴一點,總不能讓雲氏連祖墳地都沒有吧。”

    秦王低聲道:“如果我把全部土地交納出來,你這裏是不是就能多留一千畝?”

    雲昭搖頭道:“如果我這樣做了,藍田縣政務司的這個政策就執行不下去了,沒有意義,我可以賴一點。”

    秦王挑挑大拇指道:“好,我也留下一千畝地當做糧食地,可是,如此平白無故的繳納,你我可以答應,這藍田縣屬下六十四州的富戶如何肯答應?”

    雲昭苦笑一聲道:“這就是政務司不肯給你我半點空隙可鑽的原因,說起來,還要仰仗王爺的聲威,助我藍田推行此事纔好。”

    秦王笑道:“分內之事爾,只是,就真的沒有補償嗎?”

    雲昭攤攤手道:“政務司提議組建禮賓司,禮賓司大小二百二十一個官吏職位可以拿出來,補償那些放棄土地的人家。”

    “禮賓司?鴻臚寺?禮部?執掌敬天,禮儀,祭祀,典樂,封禪,迎賓,典儀?”

    雲昭擺擺手道:“藍田不過一個小縣,如何能與大鴻臚,以及禮部相提並論呢。”

    秦王的眼睛在燭光下顯得亮晶晶的,朝雲昭拱手道:“我秦王一脈被圈禁西安城已經兩百多年了,別的本事沒有,唯獨禮儀這一套那是自出生之日起就熟悉的東西。

    縣尊,某家準備求禮賓司之長一職,還需什麼條件?請儘管道來。”

    雲昭讓人接走雲彰,雲顯,當柿子樹底下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雲昭低聲道:“這對秦王你來說意味着什麼,你明白嗎?”

    秦王斬釘截鐵的道:“被圈禁兩百餘年的滋味,縣尊知道嗎?”

    雲昭搖搖頭。

    秦王咬着牙道:“縣尊以爲我秦王一脈除過每一代秦王之外,就只出酒囊飯袋嗎?

    當年我太祖皇帝曰:“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衛國家,下安生民,今諸子既長,宜各有爵封,分鎮諸國。朕非私其親,乃遵古先哲王之制,爲久安長治之計。

    這天下本該是我皇族共治天下,

    靖難之役後,藩王護軍裁撤六成,護衛天下之說已成笑話。

    武宗皇帝之時寧王之亂,更讓天下藩王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自那之後,諸王分封而不錫土,列爵而不臨民,食祿而不治事,且不可參合四民之業,行動坐臥俱有官員探查,一旦犯錯重則奪爵,輕則鞭撻。

    世人只知曉秦王奢靡,卻不知我秦王一系有多少龍子龍孫凍餓而死?

    又有多少龍子龍孫寧願改名換姓,也不願意再姓這個朱姓!

    如今,大明江山就要走到盡頭了,不是因爲天下羣雄並起,而是大明糜爛之態已經積重難返……

    更可悲者,我們想爲這個大明天下效命,可是呢,皇帝不稀罕,開封城破,周王率領護軍請求出徵,卻爲皇帝所阻,散財招募鄉勇,卻被御史彈劾……鞭撻二十!

    縣尊,我等只想求活,若能在藍田供職,可以一展所長,爲我平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