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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一五章八閩之亂(2)

    韓陵山憂心忡忡的坐在礁石上瞅着來來往往的漁民以及挎着各種武器的海賊。

    他們之間相處的很好。

    在其它地方被人們談虎色變的海賊,在這裏卻像是一個個英雄,他們愉快的跟漁民們交談,買賣東西,甚至有一大羣漁民圍在一個一看就是本地人的海賊身邊聽他講述海上的見聞。

    故事是殘忍的,甚至稱得上是滅絕人性的。

    這個一臉滄桑的海盜用最驕傲的語氣講述了他們在扶桑國過的人上人的生活,也講述了他們在臺灣是如何的篳路藍縷的創建基業,跟向所有人吹噓他們劫掠了西方貨船之後,是如何對付那些紅毛怪男女的。

    遙遠的海島上有數不盡的香料,有數不盡的奇珍異寶,而這些東西都被那裏的黑猴子一般的野人佔據着……一個只在胯.下圍了一片樹葉的骯髒野人,脖子上居然掛着一顆鴿蛋大小的紅色寶石……

    “只要你有膽子,就能發財!”

    這是那個海盜最後的話語。

    就是這句話,讓韓陵山覺得,那些蠢蠢欲動的年輕漁民們已經起了跟他們一起出海當海盜的心思。

    看的出來,鄭芝龍的非常受漁民們尊敬。

    韓陵山的腳步幾乎遍佈整個虎門海灘。

    在四處查看的時候,他發現了很多有意思的現象。

    這裏有崇敬在鄭芝龍的人,也似乎有不少痛恨在鄭芝龍的人。

    他甚至發現了七八個身懷利刃僞裝成漁民的大漢,椰林下的一個販賣喫食的攤主好像也不太對勁,直到韓陵山在這裏吃了一盤不好喫的蚵仔煎之後,他就很確定,這夫妻二人也是殺手,且是弓弩手。

    發現這個現象之後,韓陵山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利用一下這些人。

    鄭芝龍每年來鄭芝虎廟不僅僅是來祭拜弟弟,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結好廣州本地商賈,官員與海上盜賊。

    直到現在,“十八芝”依舊是一個鬆散的海盜聯盟,而非一個整體,就因爲如此,他需要花大量的時間,精力來籠絡這些人。

    對於一個梟雄來說,哪一個不是身經百戰的人物,對於自己制定的目標,一般都會持之以恆的去完成,不可能因爲一場小小的刺殺就虎頭蛇尾的躲起來。

    如果這樣做了,就會徹底暴露他膽怯這個事實。

    沒人會喜歡追隨一個膽小鬼的,尤其是海盜,他們在海上討生活,不僅僅要面對風浪,還要應對隨時會發生的各種艱難困苦的突發事件。

    到了中午時分,這裏的集市依舊很熱鬧,鄭芝虎廟的祭祀工作也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烤豬,盤香,黃白兩色的幛子,吹喇叭的漢子已經結束了哀怨纏綿的聲調,開始吹出喜慶的聲調。

    也有海盜開始清理廟前的空地。

    鄭芝龍該來了。

    這是很不尋常的,按照以前的規矩,鄭芝龍來祭祀自己弟弟的時間都是晚上,現在,按照流程來看,最多到傍晚時分,祭祀就會結束。

    潮起潮落跟月亮的變化是有緊密關聯的,今天是初二,中午時分將是潮水上漲的頂峯時間,過了中午,就要開始長達三個時辰的落潮過程了。

    想要突襲,在落潮時分很難靠岸。

    韓陵山在經過認真思考,衡量過鄭芝龍的性情之後,他決心將鄭芝龍祭奠弟弟的時間拖到晚上。

    一個醉醺醺的海賊搖搖晃晃的去了椰樹林子,韓陵山漫不經心的跟上,不一會,他就走出了椰樹林,繼續靠在礁石上等待鄭芝龍到來。

    在等待鄭芝龍的這段時間裏,韓陵山總共出手五次。

    太陽西斜的時候,終於有人發現了不妥——一具海賊屍體出現在鄭芝虎廟的偏門上,被黃色的幛子擋着,如果不是這個幛子不斷地滴血,還不會有人發現有死人在上面。

    死的人叫陳蝦。

    這是他在看熱鬧的時候聽到的名字,這個海賊死的非常安靜,臉上的表情也非常的平靜,只是赤裸的胸口上被人用刀子刻上了血債血償四個大字。

    看到那四個大字的時候,韓陵山微微有些羞恥感,那四個字寫得毫無美感。

    發現了第一具屍體之後,很快,就發現了其餘四具屍體。

    這五個人死的都很平靜,全部都是一擊必殺。

    海賊們終於開始緊張起來了。

    停止了祭祀前的準備,開始在人羣中尋找兇手。

    很奇怪,他們看人的時候不看臉,卻在看每個人的腳,穿鞋子的被歸攏到一邊,沒穿鞋子的則仔細觀察了腳丫子之後,又有一批人被帶了出去。

    韓陵山的腳也被人仔細的看過,海賊們將他與一羣漁民攆到別的地方,就不聞不問了。

    韓陵山的腳上滿是厚厚的繭子,黑乎乎的如同老樹樁,腳趾分的很開,跟別的漁民的腳別無二致。

    他熟練地跟當地漁民們用當地話說個不停,大家都在猜測到底是誰殺了那五個海賊,不過,漁民們一致認爲,賊人早就跑了,等一官到來之後,遲早會給這些人一個交代的。

    果然,沒過多長時間,鄭芝龍就來了。

    這個傢伙的寫真圖,韓陵山已經看過無數遍了,第一眼就從人羣中認出他來了,當這個身材不算高大,卻龍行虎步的壯漢抵達鄭芝虎廟之後,韓陵山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這人不是鄭芝龍!

    不是這人的相貌不對,而是他身邊的護衛不對頭。

    雲昭算是大明朝梟雄中膽子最小的一個,他出行的時候看似毫無防備,實際上,在他身邊從來都沒有缺少過護衛。

    這些護衛或者在人羣裏,或者就在雲昭的身邊,只要他們出現在雲昭身邊,必定會用身體擋住雲昭,不僅僅如此,他們還不能將雲昭跟他想要接近的目標隔離開,並且還要注意雲昭的威嚴不受侵犯。

    當貴人的護衛是一件非常考驗智慧的一門學問跟本事。

    雲昭的護衛隊伍就曾經接受過玉山書院學子們無數次突襲考驗之後,才逐漸成熟起來的。

    這個鄭芝龍的身邊雖然也圍繞着不少護衛,韓陵山卻能在很短的時間裏找到不下六處可以刺殺的漏洞。

    既然發現了漏洞,韓陵山自然不會錯過,一枚手雷在他袖子中自燃,他輕輕地數了三個數之後,就趁着衆人向鄭芝龍歡呼的機會,悄無聲息的丟出了手雷。

    手雷飛行的速度極快,從衆人身體間的空擋飛出去之後,徑直砸在鄭芝龍的身上,鄭芝龍反應敏捷,探手捉住了將要爆炸的手雷,還來不及細看手上的東西,眼前火光一閃,他的身體就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而他拿着手雷的那隻手,以及胳膊,早就化作一團血雨。

    手雷發出的巨響,讓所有人都呆滯了片刻,很快,原本熱鬧的場面頓時就混亂了起來,尤其是身在爆炸中心的那些護衛們,一個個被炸的東倒西歪,且滿身都是手雷的碎片,慘呼不絕。

    韓陵山早在丟出手雷的那一瞬間,就離開了原來待着的地方。

    那些被海賊們驅趕到一邊,還沒有來得及搜索的僞裝成漁民的大漢們,此時,發一聲喊,就砍翻了看守他們的海賊,急速的向鄭芝龍落地的地方衝殺過去。

    韓陵山隨着驚慌的漁民們緩緩後退,漁民們退了幾步,就找到了一大捆竹篙,也不知怎麼的,韓陵山手中也分到了一根,這些人在一個老漁民的帶領下揮舞着竹篙向那些刺客殺了過去。

    鄭芝龍的部屬被手雷傷害的很嚴重,一個個身受重傷,即便是有一兩個輕傷的也被手雷爆炸時發出的聲響震的七葷八素,勉強迎敵。

    韓陵山見這些人忙着跟刺客作戰,卻沒有人理睬那個渾身鮮血,生死不知的鄭芝龍,就越發的確定,這是一個西貝貨。

    帶着鐵鉤的竹篙與長槍差別不大,韓陵山與這些漁民們擠在一起,挺着竹篙向賊人逼近,一邊大聲的喊叫着爲自己壯膽。

    一枝弩箭不知道從哪裏射了出來,一下子就把爲首的老漁民給射倒了,老漁民才發出一聲慘叫,韓陵山立刻丟掉竹篙撒腿就跑。

    事實上,跑的比他快的人多得是,跑到遠處之後,就停下腳步,跟衆人一起伸長了脖子看着一個刺客將倒地的鄭芝龍的腦袋砍下來。

    於是,衆人紛紛相互指責對方膽小,讓一官在漁人眼皮子底下讓人砍掉了腦袋。

    甚至還有人在哭泣,就是沒有繼續上前作戰的。

    “我還準備了一條大石斑想要請一官喫的……”

    韓陵山更是淚流滿面,讓人覺得他很可憐。

    一個面目黧黑的漢子瞅着韓陵山道:“一會給我送過來。”

    韓陵山怒道:“冚家鏟,俾人搵笨嘅人食屎吧,這是給一官的。”

    面目黧黑的漢子聞言,哈哈大笑道:“潑到呂衰,箭到呂啞。”

    說罷,就抽出腰間的長刀,大踏步的迎着那些準備逃跑的刺客走了過去,在他身後還跟着六七個同樣粗壯的大漢,不知不覺的,這些人居然形成了鋒矢陣。

    韓陵山瞅着這些人滿意的點點頭道:“這纔是大佬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