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當年她在西廂的浴室裏泡澡,洗着洗着,突然就到了另一間房子。
那次,她才終於見識到,這頭冷獸所“長眠”的地方,竟是這般詭異稀譎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邁出第一步,踏了進來。
身後的門自動關閉。
再次來到這間暗藍彩光的房子裏,房子中央依舊是那張大得驚人的銀色牀鋪。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這張牀其實也是一張寒冰牀
她曾經暗想,那頭冷獸就是夜夜躺在冰牀上,修煉千年不老的吧
否則,歲月怎會在他的臉上刻不下痕跡
蔚晴每走一處地方,每拂過一片牆板和擺設,便會勾起她無數的回憶
那些玻璃櫃子裏,仍然是當年那些稀奇古怪的擺設品。
她一一細看着,最後,在一根插着羽毛筆的筆筒前,停了下來。
黑色眼瞳裏,滿滿都是那根白色羽毛筆的倒影。
她記得當年,他把她壓載身下,用這隻羽毛筆邪惡地調逗她令她又備受折磨又奇癢無比。
他卻得意地告訴她,這隻羽毛筆是有名字的,名叫尤薄詩
那時,她並不知道尤薄詩究竟是什麼,也不懂尤薄詩對他的意義,只顧着當時聽到尤博士三個字時,差點被雷倒
想到這兒,蔚晴的嘴角不禁彎起一道漂亮的弧度。
這個她當年不懂的男子啊,如今卻讓她眼眶濡溼。
她當然都記得,在這張銀色大牀上,他最終昏倒在她身上
也是那時,她終於見識到,竟然有套着氧氣罩泡在冰水之中的人
那次,她才恍然明白到這個男人的不同之處
望着這裏屬於他的一切,所有屬於況希澈的東西,這裏的一切一切都還是沒變過,她溼潤的眼眶頓時就掉下一顆眼淚
命運,許是一個玩笑。
曾經她以爲她恨的人,竭盡所能要逃離的人,會演變成今日愛得如此深沉而心痛。
嘩啦嘩啦
轉過眸,她隱隱聽到玻璃櫃子後面傳來一陣水聲。
是他麼她心絃一緊
憑着記憶中,曾見他使過的按鈕,胡亂按一通
最終,她的手觸碰到櫃子裏一個水晶按鍵
突然,叮的一聲
玻璃櫃子緩緩移開
一陣刺骨的溼冷迎面撲來
夾雜着一股沐浴乳的芬芳,零點零一秒之間就竄入了她的鼻息
噼裏啪啦,水聲比方纔更大了
在她揚起眼簾,視線與玻璃櫃後那一幕交錯的時候,她錯愕了
瞪大略帶驚悚的眼瞳,漂亮的睫毛一根根能立起那般,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這一幕景象
那是一具宛如出自上帝之手的男性軀體
不,她的視線只夠看見一個側面
滴答的水珠劃過那精壯卻結實的軀體線條,從寬厚的肩胛骨,流線型那般,越過性感厚實的胸肌,越過倒三角的脊背,越過堪稱完美的六塊腹肌,沒入那再沿着那修長而有力的兩條腿,最後,流向地板,消失不見
她的呼吸陡然緊窒,心噗通噗通快速跳騰起來。
一股熱流開始在體內作祟,她沒想到
一個月後,見到他的第一面,竟然會是如此刺激
刺激到她的身體裏,恐怕有六條小鹿在亂撞
“額”她驀然覺得自己的嗓音沙啞
她的視線在撞入他那雙銀澈的雙瞳裏時,竟然覺得自己做了虧心事那般閃爍。
在她認真看清楚水中那張峻冷的容顏之後,她的呼吸越來越窘迫
三年來,這是她第一次在這種情形下,與他對峙
而最重要的區別是,這次,是他裸着,而她穿着
忽然有些驕傲,她挑釁似的地勾勾脣,等着看他的反應
而況希澈方纔兀自沉浸在淋浴中,疲憊的他全然沒有察覺她的侵入
直至那玻璃櫃門緩緩開啓,那一襲雪白的身影浮現在他滴着水的視線裏,他才反應過來
而見到眼前這個一月未見的女人時,這個反應是,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他完全沒想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的眼底
此刻的她,不同於他記憶中的任何時候
如果那不是他的錯覺,那麼眼前這個妖嬈嫵媚的女人的確是蔚晴
今夜的她,昔日一席烏黑筆直的長髮,被燙成性感的波浪大卷。
嫵媚而妖嬈地垂在一邊肩膀上,露出另一邊果露的肩膀,雪白的肌膚在暗藍光彩的折射下,泛着瑩白的光澤。
那是一襲雪紡婚紗,恰到好處的削肩設計,露出深邃的溝,將她姣好的胸型襯托得玲瓏完美。
這襲小婚紗最精彩的部分,在於將腰部和屁屁位置收緊,將腰屁屁妖嬈的s曲線展露無遺,而收腰處點綴着一串小巧精緻的鑽石腰鏈,一直延伸到緊實的屁屁,泛着奪目的光彩
屁屁一直到汏腿下面的裙襬,卻像人魚的尾巴那般,扇形展開,一直沒入地面,將一雙修長纖細的腿掩蓋,彷如人魚那般,讓人驚歎
他的心猛然一蕩
在他想象過無數遍,她是他獨一無二的人魚之後,她終於出現在他的眼前,如夢境那般,很美卻不真實
況希澈足足晃了三秒的神
他想,就當是自己的夢境。
如若不是,這個倔強的女人怎會如此肯花心思地穿上這套人魚婚紗,難不成穿給他看
銀眸裏閃過一絲自嘲,他旋即轉過頭,彷彿當她是空氣那般,沒有任何反應,徑直將水開關按到最大,光裸的身子再次在花灑下洗起澡來
蔚晴閃過一絲錯愕
她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對她視若無睹
沒有怒目相對,沒有冷眼相向,竟然什麼反應都沒有,當她是一團空氣那般,繼續沖涼
這讓她的好心情一下子降到了谷底
心底的憂傷很快隨着那嘩啦啦的水聲,被一層一層勾起來
癟了癟嘴,她對着浴室裏那具完美得驚人的軀體,聲音有些委屈,“那個你回來了”
一個月,他們不見一個月了。
面對他,彷彿習慣了怒目相對,而此刻,平靜得令她竟有些不習慣。
況希澈彷彿沒聽見那般,根本不搭理她,沉浸在自己被冰水覆蓋的世界裏,任憑她做個看客。
蔚晴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那麼多事,不是三言兩語便可以回到從前那樣。
所以她忍耐着,試着放低姿態,放下自己的倔強脾氣,想要跟他心平氣和的溝通
雖然,此刻的局面有些許尷尬
“那個我想和你談談,可以嗎”
她屏住呼吸,幾乎是豎起耳朵,分辨着那滴滴答答的水聲,生怕錯漏一點屬於他的聲音。
然而,況希澈仍是沒有任何迴應,像是她的存在已不能再幹擾他任何情緒那般,他繼續毫不避忌地在她面前擦洗着身體
蔚晴有些急了
她設想過所有與他對峙的局面,就是沒有預料到,會是這般尷尬
他對她的視若無睹,挑起了她心底裏最恐慌的角落,他到底是怎麼了
他給她的最後一個眼神,是一個月前,她在他面前褪下尊嚴的那一次。
那日的他是如此憤怒而冷酷,他說着,她別爲這個決定後悔
可她現在後悔了,早就後悔了
這一個月以來,她想了很多,也許還有事她沒有想通,但唯一清楚的,便是她更堅定了自己當初的決心
她是真心的、無悔的、甘願的想要補償欠他的一切,包括她的感情,因爲在她的心裏,這些年來從不曾忘卻屬於他的任何記憶
可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那個你聽見了麼我是真的願意和你談談心平氣和的談談”
她對他再次說出口,斷斷續續的嗓音仍被那些嘩啦的水聲吞沒,仍是引不起他絲毫的反應
她試着再大點聲音,再說一遍,“你可以停下來麼我想跟你談談況”希澈二字忽然抽扯住她心底的痛弦,被她吞入脣中,愣是沒有喊出來
卻沒想到,無論她再喊幾遍,再站在門口像個傻瓜一樣,看着他洗澡,看着他完美的軀體,卻得不到他任何的迴應
忽然,她鼓起腮幫,用力吼了一句:“喂況希澈,你這個混蛋,你聽到沒有”
她以爲這樣惹怒他,可以引來他的反應。
卻沒料到,他仍是置若罔聞,對她的吼聲毫無反應。
當她是個瘋子那般,獨自在自導自演,他無瑕顧及。
他毫無反應的舉動,讓她慌了
心底裏被一層一層巨大的恐慌籠罩住。
她開始有點懂了。
懂他爲何不聲不響消失了一個月。
心莫名地抽疼,他對她的忽視,原來會比他折磨她更讓人絕望
起碼,那個對她百般凌辱的況希澈是生龍活虎的
而不是像此刻這般,死氣沉沉
眼角泛起一絲淚光,她仰起頭,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深深深呼了一口氣,她就這樣,披着身上的小婚紗
衝進他正在噴灑的冰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