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施香:“馬富山家的今天進府了嗎?”
馬富山夫妻和兒子馬升住在周家老宅,但馬富山家的每天都會進府一趟,看周氏姊妹有沒有什麼吩咐,也好傳話給馬富山讓他去辦。
施香笑道:“馬大娘跟着大小姐去了廟裏,說是要申正纔回來。”
周少瑾聞言不由皺眉,怏怏地靠在了牀頭。
馬富山家的靈活機敏,這麼多年在程家進進出出,和程家各房的人都有幾分交情,派她去打聽人外祖母院裏的事,最妥當不過了。
沒想到她竟然跟着姐姐去了廟裏。
等姐姐回來,她再指使馬富山家的跑腿,特別是去打探外祖母院裏的事,姐姐肯定會心生疑竇,問她原委的。
看來得另想辦法!
找誰去打聽呢?
周少瑾思索着。 施香見她神色不定,暗自擔心,小心翼翼地上前柔聲道:“二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這就就去請大夫過府給您瞧瞧?”
“不用了。”周少瑾回過神來,目光落在了施香身上。
讓施香去打探吳寶璋的事?
周少瑾輕輕搖頭。
畹香居的事向來是姐姐身邊的大丫鬟持香出面,施香貿貿然地跑到外祖母院裏去,說不定還會驚動外祖母,以爲自己這邊出了什麼事,弄巧成拙。
派春晚去?
可能更不妥當!
姐姐總說春晚冒冒失失的,行事不夠穩重,嘴裏也不怎麼藏得住話,到如今還拿着小丫鬟的月例呢?
派誰去好呢?
周少瑾在心裏琢磨着。
施香卻看着驚心肉跳。
畹香居雖然看上去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可二小姐有些不對勁的事卻瞞不了她們這些在大小姐和二小姐身邊服侍的人。如今大小姐不在家,二小姐可千萬別這個時候出什麼事啊!
她急急地喊了聲“二小姐”,高聲道:“那什錦豆腐撈涼了就不好吃了,我這就吩咐小丫鬟給您端進來。”說着,轉身去開了高櫃:“您今天穿什麼衣服?前幾天新做的那件白色的挑線裙子怎樣?這天氣慢慢地熱起來,穿白色的看着清爽……” “你別管了。”周少瑾卻有些心不在焉,懶洋洋地道着,“我現在還不想起牀,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施香哪裏敢多問,膽戰心驚地退了下去,拔腿就往樊劉氏屋裏跑……
周少瑾心情浮燥。
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適合,難道還讓自己親自去打探消息不成?
念頭閃過,周少瑾嚇了一大跳。
她可從來沒幹過這種事。
萬一要是露了馬腳,豈不丟臉丟到外祖母面前去了!
那她以後還要不要做人!
周少瑾立刻否認了這個想法。
那……還有誰能幫她呢?
她思來想去,也沒個合適的人選。
周少瑾正心煩意亂,施香神色緊張地走了進來,道:“二小姐,沔大太太過來了。”
周少瑾忙吩咐施香迎了沔大太太到西廂書房奉茶,讓春晚進來服侍自己梳洗。
誰知道她剛剛漱了口洗了臉,施香折了回來,道:“大太太說,二小姐正病着,千萬別因爲長輩要來探病就折騰着傷了精神,讓我進來跟您說一聲,在牀上躺着就行,她看您一眼就走。”說話間,屋外已有了動靜。
周少瑾聽命行事,但也不至於真的躺在牀上——她站在屋裏等着。
施香去請了沔大太太進來。
沔大太太今年二月初二剛做的四十壽辰,是個身材豐腴,面如滿月的婦人。她穿了件蜜合色四蒂紋的褙子,梳了個圓髻,只在發間並插了三枚鑲南珠的金釵,簡單大方又不失華美。
周少瑾上前行禮。
沔大太太沒等周少瑾屈膝就快步上前把她攜起,道:“你外祖母就是怕你折騰,一直惦記着你的病情也不敢來看你,我見你外祖母實在是擔心,這才硬着頭皮親自過來的。你若還是這樣不聽長輩的吩咐,我也不敢再過來了。”
她在這裏裝病,卻讓長輩們擔心,周少瑾赧然,喃喃地道:“勞煩外祖母和大舅母掛念,我已經好多了。周娘子說吃了這劑藥就沒事了。姐姐是怕我把病氣過給了外祖母和您,這才把我拘在屋裏,讓我多休養幾天了再出門。”
程家人看病都是請“周氏醫館”的周大夫問診。周大夫太太孃家是開藥鋪的,她嫁到周家後,又跟着周大夫學會
了把脈問診的本事,金陵大戶人家的女眷病了都會請她進府瞧瞧,一來二去,“周娘子”的名頭比她丈夫周大夫的還響。
“那就好!”沔大太太牽周少瑾在屋子中間雕紅漆彭牙圓桌旁的繡墩上坐下,仔細地端祥了她好一會,見她氣色還好,長吁了口氣,接過施香捧的茶呷了一口,問起周少瑾是不是還喫着前幾日的藥方,睡得好不好,喫得香不香,不能出門的時候都在家裏做些什麼……林林總總的,瑣碎又具體。
周少瑾恭敬地答着話,只是這幾天都沒有睡好,時間一長,不免露出幾分倦色來。
沔大太太見了叮囑了她幾句“安心養病”之類的話,就起身告辭。
周少瑾送了沔大太太到門口。
有小丫鬟在門外等着,見到沔大太太出來,上前行禮,笑道:“老太太讓我過來跟您說一聲,過兩天家裏有客來,讓您從二小姐這邊出來了就過去一趟。”
周少瑾頓時心裏像被貓抓。
外祖母孀居,等閒不見客,但凡見客,不是親眷就是貴賓。
是誰要來呢?
要不要派個人去打聽打聽?
一想到這個,周少瑾又泄了氣。
她現在哪有什麼人可用?
不像從前,有什麼事只要她吩咐一聲,服侍她的鄭媽媽做不到,林世晟也會幫她達成。哪像現在這樣……
周少瑾想着,就有些發呆。
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她卻時時被記憶中的事所影響。再這樣下去,她只怕會分不清楚什麼是真實的,什麼只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