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金陵春 >第四十四章 八面
    “小孩子家的事,總是一會晴一會雨的。”關老太太笑着安慰郭老夫人道,“你也不用自責。就當是受了教訓好了!”郭老夫人忍俊不禁,道:“我都一把年紀了,不知道受過多少教訓,這樣的教訓,不受也罷!”

    關老太太也笑了起來。

    郭老夫人身後的袁氏卻眼中閃過一絲鋒芒,聲如輕風地問周少瑾:“那吳家大小姐,二小姐可瞭解?”

    周少瑾差點就笑出聲來。

    她怎麼忘了袁氏!

    吳寶璋敢壞程許的名聲,袁氏就能吃了她。

    周少瑾可不想摻和進去,笑道:“我和吳家大小姐算上今天也不過是見了兩面,實在不瞭解她的爲人。”

    袁氏點頭,若有所思。

    周少瑾這才發現吳夫人和程賢都不在敞廳裏。

    不知道她們幹什麼去了?

    她思忖着,唐老太太由姜氏虛扶着走了進來。

    潘清跟在她們的身後。

    良國公夫人正和致仕回鄉的原吏部侍朗孫大人的夫人說着話,聽到動靜兩人齊齊扭過頭來,良國公夫人更是問道:“事情怎樣了?” 敞廳裏的人都朝她們望去。

    衆目睽睽之下,潘清望着安靜地站在關老太太和郭老夫人身邊的周少瑾,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件事明明就是周少瑾惹出來的,現在弄得像是她在生事似的。難怪母親對四房的關老太太推祟有加,說她精明卻不咄咄逼人,寬厚卻不膽小怕事。她不過是派了個小丫鬟提前把周少瑾叫走,就不動聲色地把周少瑾摘了出去。

    唐老太太則看了潘清一眼,粉飾太平地笑道:“沒什麼事。小姑娘家口角,說清楚就沒事了!”

    潘清一愣。

    姜氏差點吐血。

    唐老太太這一頂大帽子壓下來,潘清就是沒錯也會給在座的夫人太太們留下個心胸狹窄,不能退讓、不願隱忍,喜歡惹是生非的印象。而潘清這兩年正是說婆家的時候……

    姜氏可不是那種喫悶虧的人。

    她立刻嘆了口氣,無奈地道:“現在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聽風就是雨,針眼大的小事也能鬧得沸反盈天的……”她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什麼周少瑾奉了郭老夫人之命去幫程許取東西;什麼吳寶璋早不頭昏遲不頭昏,周少瑾和程許走在一起的時候她卻正巧出去透氣,看了個正着;什麼吳寶璋振振有詞地喝斥周少瑾爲何單獨和程許走在一起,周少瑾又是怎麼被氣得手足無措,只好跑來找潘清做證……說得她好像就在旁邊看着似的,周少瑾成了那個被欺負的人,潘清是打抱不平,如果說有錯,那全都是吳寶璋的錯。 吳寶璋不在場,她就是在場也沒幾個人認識她是誰,而周少瑾和潘清一個軟弱柔順,一個端莊大方……和姜氏所形容的都很符合,就算有人懷疑姜氏的說詞,可看到這兩個女孩子的時候,也很難再懷疑下去了。

    良國公太夫人更是聽得眉頭緊蹙,搖着頭道:“真是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程笳則像聽天書似的,眼睛瞪得像銅玲,困惑地望着周少瑾。

    周少瑾好生佩服姜氏。

    這可真真是將活的說成了死的,將死的說成了活的。

    從前她有點怕姜氏,如今看來自己卻也不冤。

    姜氏能主持三房的中饋,可見也不是僥倖得來的。

    當然也有人覺得這件事是周少瑾和程許的不對。

    “男女七歲不同席。”致仕的原吏部侍郎孫大人的夫人對郭老夫人道,“還好是在自己家裏,又有丫鬟婆子跟着,這若是在別處,還不得鬧出大事來。”

    袁氏臉一沉,挑着眉就要站出來,卻被郭老夫人一記冰冷的目光阻止。

    “這算是什麼大事?”郭老夫人端起茶盅吹了吹水面上的浮葉,輕輕地喝了一口,這才道:“佛祖看見美人是堆枯骨,膏粱子弟看到美人卻以爲是天仙。我只能管我自己的事,我還能管着誰成佛誰入十八層地獄不成?”

    孫老夫人臉色有些不好看。

    那林教諭的夫人忙笑道:“郭老夫人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來。”她娓娓道,“早些年我們家老爺有個學生,家中附近有個香燭鋪子,他常看到個年輕漂亮的道姑在那香燭鋪子裏挑選香燭,有一天,那店家的兒子在那裏守店,道姑又來了,兩人說了會話,就換成家裏的一個小夥計在看店,過了快一個時辰,那店家的兒子才送了道姑出來。

    “他就留了心,每次路過那香燭鋪子的時候都要多看兩眼。

    “這一看,就讓他發現原來那店家的兒子每逢初一、十五就會在鋪子裏守店,到了下午,道姑就會到他們家來挑香燭,之後兩人就會去店裏,一個時辰之後,店家的兒子就會送那道姑出來。

    “他就去報了官。

    “說店家的兒子和那道姑有首尾。

    “

    誰知道官衙一查,原來那道姑已年過四旬,不過因是武當弟子,習內家功夫,所以看上去二十出頭的樣子。香燭鋪子的老闆娘是那道姑的嫡親姐姐,已癱在牀上好幾年了,這道姑雲遊到了金陵城,知道姐姐癱在牀上,就每逢初一、十五來給姐姐按摩,那店家的兒子正是她嫡親的外甥……”

    敞廳裏頓時炸了鍋,說什麼的都有。

    就連年事已高,聽說過不少奇聞趣事的良國公太夫人都生出幾分興趣來,問林夫人:“後來怎樣了?”

    “還能怎樣?”林夫人感慨道,“他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官衙一句‘誤會’也就消了案。倒是那書生,還不認錯,非說是那店家兒子的錯,男女授受不親,雖說是親姨母,也理應迴避!”

    孫老夫人道:“這話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有什麼道理?”那個穿着大紅色織百蝶穿花的褙子少婦一直都沒怎麼說話,此時卻突然道,“那開香燭鋪子的不過是個寒門小戶,還不知道是否會識文斷字,你讓他守這些規矩,他懂嗎?要不然現在朝廷怎麼會把‘教化’作爲官員歲考的內容之一呢?”

    孫老夫人不免有些訕訕然,道:“劉大人不愧是‘能吏’,連劉夫人對官場上的這一套都嫺熟得很。”

    原來這個少婦是江寧縣令劉明舉的夫人。

    聽她這說話的口氣,孃家恐怕也是有人做官的。

    周少瑾打量着她,就看見吳夫人和程賢低聲說笑着走了進來,依舊還可以聽見倆人的對話:“……我也是覺得虞記的脂姻比謝復香的好,但謝復香的香粉卻比虞記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