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金陵春 >第六十章 走水
    這孩子,沒想到這麼機敏!

    再過幾年,就能獨當一面了。

    周少瑾心中歡喜,生出把樊媽媽和樊祺永遠地帶在身邊的念頭,甚至她出嫁之後,還可以讓樊祺當她的大總管,樊媽媽幫她管着內宅……不過,此時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她頓覺腳下生風,道:“走,我們邊走邊說。”

    這裏是長房的地方,誰知道隔牆有沒有人?

    樊祺高興地應“是”,歡歡喜喜地和周少瑾回了畹香居。

    周少瑾讓施香守在屋外,和樊祺低語了一番,然後樊祺興沖沖地走了。周少瑾吩咐施香:“我們今天晚上早點睡。”

    施香看了看外面紅日高照,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周少瑾卻自顧自地叫了春晚進來,吩咐她讓廚房早點上晚膳,又提前去給關老太太請安,給周初瑾打過招呼,回到畹香居用晚膳就上牀歇了。

    睡得太早,施香卻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眯了眼,卻被春晚給推醒了:“二小姐說,有事出去,讓我們跟着她一道去。”

    施香揉着眼睛,好一會才清醒過來。

    她想到之前周少瑾讓樊祺做事,心中有些不安,悄聲問春晚:“知道是什麼事嗎?”

    “不知道。”春晚忙着綁頭髮,嘴裏還咬着根紅繩,含含糊糊地道,“二小姐只是說讓我穿深色的衣服,把頭髮都梳起來。穿平底鞋。”

    難道是去堵二爺?

    施香的睡意一下子灰飛煙滅,她急急地起了牀,去了周少瑾屋裏。

    周少瑾穿了件不知道從哪裏找了件墨綠色的褙子,像男子似的在中間纏了條同色的腰帶。因那衣服不太合身,那腰帶襯得她更是弱不勝衣。

    她正由樊劉氏服侍着在打辮子。

    “您這是……”施香目光發直。

    周少瑾卻不管這些,直道:“你快去換衣服,我們要出門。”

    “不行!”施香忙道,“就算是二爺做得再不對,我們應該去跟老安人說纔是。怎麼能私下去堵二爺?您讓二爺的面子往哪裏擱?您又讓程家的長輩怎麼看您?還有大小姐那邊……”

    “哎呀!”周少瑾不耐煩地道。“那麼多廢話幹什麼?你跟不跟我去?你若是跟我去,現在就去換衣服,你若是不想跟我去,就好生生地呆在屋裏,什麼話也別說,當作什麼也不知道的。你可別忘了。你是我屋裏服侍的。我可不想自己屋裏有點什麼就弄得滿城風雨的!”

    這還是那個軟弱沒有主見的二小姐嗎?

    施香睜大了眼睛望着周少瑾,手足無措。

    樊劉氏就笑着把施香拉了出來,待出了廳堂這才輕聲勸她:“我們跟着,總比讓二小姐一個人的好!你可別忘了,二小姐已經長大了。以後她還會更有主見的。是留在二小姐身邊服侍,還是早點出去。你自己拿主意吧?免得到時候好心辦了壞事,既招了二小姐的嫌棄。又讓大小姐不喜——大小姐和二小姐畢竟是姐妹。”

    她的話如當頭棒喝,讓施香清醒過來。

    自己今年都十八歲了,按府裏的規矩,再過兩年無論如何都要配人了。大小姐向來看重二小姐,如果是從前,二小姐肯定不會違背大小姐的意思。可現在……若是二小姐心中不悅,執意要把自己許配給誰。大小姐難道還會爲了自己和二小姐撕破臉不成?

    施香不由打了個寒顫,緊緊地拽住了樊劉氏的手:“媽媽。多謝您提醒我。我這就換了衣服梳了頭跟着二小姐出門。”

    “這纔是個聰明人!”樊劉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進屋服侍周少瑾去了。

    大家素來怕姐姐,周少瑾還有些拿不準施香會不會聽自己的,見樊劉氏進來,問道:“施香怎麼說?”

    樊劉氏笑道:“她去換衣服去了,說還是跟着二小姐出門。”

    周少瑾放下心來。

    不一會,樊劉氏幫她綁好了辮子,施香和春晚也都換好了衣裳。

    她們倆人都穿着靛藍色的細布衣服,包着頭,沒戴任何的首飾。

    周少瑾滿意地點了點頭。

    樊祺過來了。

    他穿着褐色的短褐,揹着個藍色粗布褡褳,先從衣袖裏掏出個東西:“這是火摺子,花了三兩銀子,據說是江南什麼霹靂堂產的,是最好的東西,迎風搖一搖就亮,點亮了任你是狂風暴雨都不熄。我從前在村裏聽那些閒幫吹牛的時候說起過,沒想到還真有賣的……”然後把褡褳裏的東西給周少瑾看:“我親手摸過了,全是乾的。保證一點就燃……”

    施香聽得膽戰心驚。

    二小姐這是要做什麼?

    她想問個究竟,但再一想到剛纔樊劉氏說的話,還是什麼也沒有問,跟着周少瑾出了門。

    已經過了月中,雖然有月亮,卻朦朦朧朧地看不真切。

    她們沒有點燈,而是靜悄悄地跟在樊祺身後,輕手輕腳在內院穿行,遇到巡夜的婆子時,還會想辦法避開。

    施香越走越惶恐。

    她們竟然從四房穿到了五房,還沒有人發現。

    她望着身後泛着清冷波光的湖水,大熱天的,手腳發冷

    。

    走在前頭的樊祺小聲地說了聲“到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四房的人不常和五房走動,施香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只見花木扶蘇,藤蘿疊垂,對面是一半在陸地一半在湖裏的水榭,景緻十分的宜人。

    周少瑾指揮着她們蹲在了一株樹冠如傘,枝條如絲的銀葉柳樹下,樊祺一個人躡手躡腳地竄到了水榭的屋基旁。

    他掏出了褡褳裏的東西堆放在屋基旁。搖了搖手中的火摺子,施香這才發現原來樊祺的褡褳裏裝的是枯稻草。

    敢情二小姐這是要來放火啊!

    施香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頓時手心額頭全是冷汗。

    她想制止,可擡頭看見蹲在自己旁邊的周少瑾目不轉眼地盯着樊祺,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泡在水銀裏的黑水晶似的,璀璨奪目,讓她的整個人都彷彿月光下的寶石,光彩照人。

    施香一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樊祺那邊已是“嘭”地一聲,點着了枯稻草。

    火光速度地在黑暗中燃燒起來,在夜空中明亮得讓人心裏害怕。

    樊祺貓着腰跑了過來,興奮地道:“二小姐,成了。我們可以走了!”

    “不能走!”周少瑾注視着那火堆,手指緊緊地絞在了一起。“我們要等有人看見這邊走水,嚷着過來救火才能走。不能讓他們真的出什麼事。不然我這輩子怎麼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