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金陵春 >第一百五十四章 搬家
    郭老夫人並不在正房,而是在正房後面充當庫房的三闊廂房裏。

    冬日暖暖的陽光曬在紫紅色檀香木包祥雲銅角的箱籠上,古樸莊重而又高貴。

    郭老夫人站在打開的箱籠前向着周少瑾招手:“你來看看,這個賞瓶如何?”

    天青色的釉面,像龜背一樣裂開,圓圓的肚子,高高的瓶頸,優美自然流暢,讓人想起天鵝的脖子。

    是媲美那尊“月下美人”的前朝哥窯賞瓶。

    周少瑾強忍着心中的驚訝,笑道:“真漂亮!”

    郭老夫人笑眯眯地點頭,道:“這是我母親的陪嫁。當時戰亂,我外祖父家是當地的鄉紳,最先遇到好些土匪搶劫,家裏的很多好東西都沒了,只有這個賞瓶,被我外祖母藏在後院的水井裏,留了下來。後來我出嫁,我母親把它給我。我想把它擺在你池舅舅的多寶格上,你覺得怎樣?”

    “應該會很合適。”周少瑾笑道。

    郭老夫人就吩咐身邊服侍的翡翠:“把這個拿出來。”

    翡翠應諾,小心翼翼地將賞瓶放到了一旁的長案上,在賬冊上記了一筆。

    郭老夫人就道:“我記得我還個哥窯蟹爪紋的馬蹄爐……翡翠,你仔細找找。把它和那尊哥窯龜背紋的賞瓶擺在一起,應該很好看。”

    翡翠笑着應“是”,在滿滿一箱子的賬冊裏找到了寫着“瓷器”的十本賬冊,開始一頁一頁的翻。

    郭老夫人就和周少瑾嘆道:“年紀大了。東西就多,我自己都不記得有哪些東西了。”

    這樣最容易被盜。

    當年太后娘娘的九珍瓔珞項圈不見了,就是管庫房的太監監守自盜。若不是長公主出嫁,太后娘娘突然想起這件東西來,只怕太后娘娘駕崩都沒有人知道這東西早被盜出宮賣了。

    但郭老夫人身邊的幾個丫鬟看着人品都挺不錯的,應該不會出現這種事纔是。

    周少瑾微微地笑。

    冬日的暖陽下,如開放的水仙花。

    郭老夫人不由在心底嘆了口氣。

    不怪嘉善對她念念不忘,就憑這相貌,就已讓人百看不厭。至於其他,反而是次要的了……那莊氏比起周少瑾來還要出色幾分。這果真就應了情深不壽的話來。

    郭老夫人輕輕地拍了拍周少瑾的手,想了想,打開了個貼着“甲子”的箱子來,拿出了個小匣子打開,棗紅色的絨布上靜靜擺放着枚赤金菊花點翠簪。

    酒盅大小的菊花。鑲着寶藍色的點翠,捲曲而細長的花瓣,金黃色顫巍巍的花蕊,無一不栩栩如生。

    郭老夫人蓋上了盒子,把它遞給了周少瑾,道:“快過年了。拿去戴吧!”

    “無功不受祿。”周少瑾雖然不知道它的來頭,卻一看就知道決非凡品。她極力地推辭。

    郭老夫人笑道:“你不是在幫我抄經書嗎?收下吧!要是心裏覺得過意不去,等到明年春上,就給我做件披肩,我生你池舅舅的時候肩膀受了寒氣,冬天還好,有火盆,到了春天就隱隱作肩。非要在肩頭搭上什麼東西纔好。今年的披肩,就交給你好了!”

    周少瑾忙不迭地應了。接過了郭老夫人手中的匣子。

    她看出來了,郭老夫人的庫房沒有一件不是好東西的。她怕郭老夫人又心血來潮送她東西,起身告辭。

    郭老夫人也沒有留她,繼續和翡翠在庫房裏找東西。

    周少瑾在小佛堂裏剛抄了兩頁經書,集螢過來了。

    她笑道:“你想不想去看看鸝音館?”

    周少瑾奇道:“鸝音館有什麼很特別的東西嗎?”

    在此之前,她並不知道寒碧山房還有個鸝音館。

    集螢頗帶幾分神祕地笑道:“鸝音館外面有個套着太極陣的八卦陣,尋常的人進去一定會迷路。我帶你去見識一番。”

    周少瑾心中一動。

    難道就是自己上次迷路的竹林?

    她還記得那竹林東邊好像還有個院子,幾朵火紅火紅的石榴花從花牆後探了出來。

    周少瑾道:“你懂陣法?”

    “我不懂。”集螢道,“不過懷山懂。他說每隔五步就在竹子上綁了紅繩,大家照着紅繩走,就決不會出錯。可照着他說的走有什麼意思?趁着懷山在指導小廝綁紅繩,我們跑過去玩玩。若是迷了路,只管大叫一聲,就有懷山相救。還有什麼時候比這個時候再好的?”

    上次的事,周少瑾還心有餘悸。

    她頭搖得像撥浪鼓,道:“不行,我今天得把這些經文抄完了。改天我再陪你一塊去吧!”

    集螢有些失望,道:“你什麼都好,就是膽太小。”

    周少瑾窘然。

    集螢笑道:“那

    好,我一個人去了。你到時候可別後悔啊!”

    周少瑾覺得集螢就像個誘惑自己去玩的小孩子。

    她莞爾,送集螢出了佛堂,繼續抄經書。

    等她抄完今天的經書,收拾好東西就去向郭老夫人辭行。

    竹林裏依稀傳來集螢的呼喊聲。

    周少瑾嚇了一大跳,忙讓施香去找懷山。

    施香很快就折了回來,笑道:“集螢姑娘被懷山給拎出了竹林。”

    “拎?”周少瑾有些不解。

    施香就學着懷山的樣子:“像拎小雞似的。”

    周少瑾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到懷山時懷山那冰冷刺骨的目光。

    懷山恐怕不是普通人。

    周少瑾思忖着,回去後就跟姐姐說了。

    姐姐笑道:“應該是池舅舅的護身保鏢吧?池舅舅爲了家裏的生意,常在外奔走。遇到的也是三教九流的,沒有個像懷山這樣武藝高超的保鏢,怎麼敢和那些船幫邊軍打交道啊!”說到這裏,她微微一頓,低聲道,“二房的勵老太爺,據說就是死在船幫的手裏的。”

    周少瑾駭然,道:“不是說病死的嗎?”

    二房的勵老太爺就是二房的老祖宗程敘的獨子,唐老安人的丈夫。

    周初瑾朝四周看了看。見屋裏只有她們姐妹倆,這才道:“我小的時候,有天睡午覺起來,外祖母和大舅舅正坐在碧紗櫥外面說話。當時大舅舅剛剛掌家,家裏日子艱難,大舅舅不知道從哪裏弄了幾張鹽引。因要到永嘉場取鹽,外祖母不讓大舅舅去,當時曾言:你看二房的勵伯父,要錢有錢,要物有錢,人又精明能幹。最後還不是死在了漕幫手裏……”

    周少瑾半信半疑,道:“朝廷不是一直說漕幫‘聚衆生事’。留不得嗎?那時候二房的老祖宗應該已入朝爲官纔是,既然勵老太爺是死在漕幫手裏的,怎麼不報官?就算不能找到兇手,也能讓漕幫大受創傷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