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換了個地方,繼續哭。
春晚手足無措地在牀邊,彎着腰,神色焦慮卻又不敢表露,輕聲地道:“二小姐,您這是怎麼了?哪裏不服侍嗎?要不要我去跟大小姐說一聲,請個大夫來……”
“不要!”周少瑾聲音含糊,語氣卻很是急促,“不許告訴姐姐!你若是告訴了姐姐,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那她怎麼辦?
難道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二小姐趴在牀上傷心地哭?
春晚進退兩難,想了想,柔聲道:“要不,我給二小姐用冰糖熬點梨子水?”
哭過之後通常都會嗓子乾澀。
周少瑾沒有吱聲。
春晚就當她同意了,輕手輕腳地出了內室。
小檀幾個正焦急地在門外等着,見她出現就圍繞了上來,悄聲地問着:“二小姐都說了些什麼?”
“什麼也不肯說。”春晚面色有些凝重地搖了搖頭,道,“曹御醫給小姐診脈的時候,我們退了下去,屋裏只有李嬤嬤和那曹御醫……萬一不行,只有去問李嬤嬤了?”
年紀尚小的吉祥不安地道:“難道小姐的病……”
“你別胡說八道。”碧桃沉着臉小聲地喝斥着她,“如果小姐病不好治,池四老爺和大姑奶奶怎麼會安之若素地坐在那裏說話。”
“可二小姐怎麼會哭得這麼傷心?”小檀皺着眉,道,“難道是池四老爺說了什麼?”
春晚聞言眉毛立刻豎了起來,吩咐吉祥去幫周少瑾燉梨子水,讓碧桃守在門口。把小檀拉到了廡廊下,低聲道:“你可是聽到什麼?”
她們在耳房裏等了很久廂房這邊都沒有人叫她們進去。
當時是小檀探頭窺得動靜。
小檀猶豫了一會,這才壓低了聲音道:“當時院子裏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我好像聽到四小姐的哭聲了……但斷斷續續的,我聽得也不是十分的真切……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四老爺走了之後我們進來,二小姐就這個樣子了!”
“真是急死人了!”宋木的事。春晚決定爛在肚子裏,自然是不能提的,可除了這件事,春晚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事值得周少瑾這樣哭泣的。
她只好道:“算了!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若二小姐真的有什麼,這不還有池四老爺和大姑奶奶嗎?我們只管好生服侍小姐就是了。”
小檀卻道:“要不要找樊嬤嬤和商嬤嬤商量商量?”
“還是算了!”春晚覺得事情鬧大了,說不定會讓人察覺到宋木的事。“她們都是老成的嬤嬤,若是明天二小姐還這樣哭,我們再去跟樊嬤嬤和商嬤嬤說也不遲,免得兩位嬤嬤覺得我們經不往事。”
小檀還是覺得應該跟商嬤嬤說一聲,但春晚明確地表示反對。她也就不好堅持了。
決定像春晚說的,等一天再說。
也許二小姐只是一時的悲天憫人呢?
屋裏漸漸地安靜下來,周少瑾也哭累了。
手裏的帕子被她揉成了一團。
池舅舅……真是太可惡了!
怎麼能那麼對她!
把她勒得氣都透不氣過來了。
她纔不相信呢!
周少瑾紅了臉。
他說話的時候靠得她那麼近,呼吸都都打拍着她的耳朵上。熱熱地,暖暖地,癢癢地徘徊在她脖子間,她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卻不敢動彈一下……
想到這裏。她臉色一白。
腦海裏浮現出那雙被酒水染紅了的眼睛和粗壯渾濁的喘息……還有身體撕裂般的痛苦……
爲什麼要讓她遇到程許?
爲什麼?
周少瑾淚水肆落,趴在了牀邊嘔吐起來。
“少瑾!”飛奔而來的是姐姐周初瑾,她慌慌張張地把妹妹抱在了懷裏,大聲地喝斥着春晚等人,“二小姐都這個樣子了,你們還傻傻地站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去給二小姐請大夫去……”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妹妹緊緊地攥住了手。
“我沒事。”周少瑾臉色蒼白地擡頭,眼睛又紅又腫地露出一個笑容來,看着讓人心裏一酸,“剛纔哭得嗆着了……”
周初瑾不相信。
她遣了屋裏服侍的,神色狐疑地道:“是不是因爲宋公子?”
“不是!”周少瑾忙道,“姐姐不要亂猜,不關宋公子的事。”
周初瑾怒其不爭。
周少瑾無力地苦笑。
宋公子這黑禍,可是背定了!
她反正已經對不起宋公子,只好再委屈委屈宋公子了。
周少瑾道:“姐姐,我想淋浴!”
“這個時候?”周初瑾愕然,“這都快用晚膳了……”
“我知道。”周少瑾笑道,“姐夫快回來了!姐姐不用管我,我就是覺得身上挺髒的。”
周初瑾看到吐在牀邊的穢物
,沒再反對,吩咐春晚服侍周少瑾沐浴。
周少瑾把自己整個人都埋進了水裏,直到快要窒息的時候才“譁”地一聲冒出水面來。
春晚嚇得不得了,連聲道着:“二小姐不可如此!若是嗆了水就不得了!”
周少瑾連續幾次,直到鼻子裏進了水這才趴在了木桶的邊緣,由春晚等人幫她洗着頭髮。
吉祥望着她初雪般無暇的光澤肌膚,不由讚歎道:“二小姐可真漂亮。”
春晚瞪了吉祥一眼。
不知道爲什麼,二小姐很不喜歡別人說她漂亮。
她偷偷地打量着周少瑾。
周少瑾垂着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勾勒出一道陰影,好像沒有聽到似的。
春晚鬆了口氣,快手快腳地幫周少瑾洗着頭髮。
周少瑾覺得自己的腦子像被漿糊給糊住,根本沒有辦法思考。
就在幾天前。她還爲自己安排好了今後的生活而歡喜雀躍。可現在,她卻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了。
池舅舅到底想幹什麼?
她能不能再也不要看見他?
不是,是再也不要和池舅舅碰面……她只想把這一切都忘記……偶爾遠遠地看他一眼……
她還能順利地做居士嗎?
如果她做了居士,池舅舅還這樣待她,她該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