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腔一陣起伏,似是在壓制內心翻騰的情緒。
直至半響,他一屁股坐回座椅上,拎着酒罈,猛地狂飲了一大通。
而後,他才長吐一口濁氣,喃喃道:“也對,這世間也只有你蘇老怪才知道,我道心有樊籠,久困其中,無法掙脫……”
說着,他眸子重新看向蘇奕,神色複雜道:“五百年前,世間傳出你的死訊,我還曾爲之狂喜,大醉一場,誰曾想,你蘇老怪卻偏偏沒死……”
蘇奕笑了笑,淡然道:“我就是死了,憑你的才情,也打不破道心中的壁障。到最後,還是得求我。”
眼前的老者,名喚“商天闕”,來自魔猿族,有“血屠靈皇”的封號。
但蘇奕卻更習慣稱呼對方老屠夫。
數萬年前,商天闕就已經是縱橫苦海深處多年的老傢伙,性情乖戾殘暴,名列“苦海七魔”之一。
直至遇到了當初前往苦海深處闖蕩的蘇奕,商天闕徹底栽了個大跟頭。
當時,商天闕視蘇奕爲肥羊,拋出一樁根本不存在的機緣爲誘餌,主動邀請蘇奕合作,去探尋機緣。
蘇奕痛快答應。
結果,在商天闕精心準備好的一個埋伏地點,蘇奕反手就把商天闕打劫了……
這就是他和老屠夫相識的經過。
“求你?”
老屠夫沉默片刻,旋即輕嘆道,“不錯,我雖然巴不得你蘇老怪死掉,可也清楚,你若死了,我這輩子怕是再無法打破道心中那一道樊籠。”
當年,他以玄幽境中期的道行,慘敗在蘇奕手底下之後,道心就出現了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
這也導致他的修爲,在這足足三萬六千餘年的時間裏,無法寸進分毫!
他也曾不止一次試圖打破這一道陰影,可最終也沒能如願以償。
直至後來,老屠夫徹底想明白,解鈴還須繫鈴人,除非玄鈞劍主主動出手幫忙。
否則,他這輩子的道行都將困在這一抹陰影下,再無望更進一步!
“恨我嗎?”
蘇奕問道。
老屠夫神色一陣明滅不定,咬牙說道,“恨!!”
蘇奕不由笑起來,道:“放心吧,我當初曾答應,遲早有一天,會還你自由,自不會食言。”
老屠夫冷哼道:“若非知道你蘇老怪言而有信,我怎可能會在此苦苦消磨數萬年光陰?又怎可能眼巴巴一直等着你蘇老怪來見我?”
那聲音中,盡是掩不住的怨氣。
蘇奕拿起酒壺,爲自己斟了一杯,道:“行了,牢騷也宣泄完了,該談正事了。”
老屠夫怒氣衝衝道:“我還沒開始宣泄呢!三萬六千年了,你可知道我怎麼過的?我……”
蘇奕眉頭微挑,道:“嗯?”
老屠夫語塞,神色一陣明滅不定,最終把滿腔的牢騷按捺住,悻悻冷哼道:“說吧,談什麼正事?”
蘇奕思忖道:“你剛纔也看到了,如今的鬼蛇族,發生了一些動盪……”
不等蘇奕說完,老屠夫已經說道:“我當初只答應,暗中守護羽落靈皇,並且你也說了,不讓我摻合鬼蛇族的事情。我今晚所作所爲,可挑不出任何毛病。”
由此可見,蘇奕當年留給老屠夫的內心陰影是何等之大……
蘇奕笑了笑,道:“我可沒說你做錯了。”
老屠夫明顯輕鬆一些,冷硬的神色也緩和不少,道:“那我就放心了。”
“長話短說,我需要一個幫手,去平息鬼蛇族的風波。”
蘇奕目光看着老屠夫,“你願不願幫忙?”
老屠夫嘀咕道:“你蘇老怪開口了,我敢不幫嗎?”
旋即,他似意識到什麼,目光看向蘇奕,道:“憑你的手段,輕鬆便可蕩平整個鬼蛇族,怎會忽然需要我來幫忙?難道說……”
蘇奕坦然點了點頭,道:“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我,只有靈輪境修爲,遠不是前世可比。”
“是麼……”
老屠夫眼神閃動,道,“這豈不是說……我只需動動手指頭,就能把你蘇老怪……弄死?”
氣氛微妙地有些沉悶起來。
蘇奕拎着酒壺,爲自己斟了一杯,而後把玩着酒杯,淡然道:“你爲何不敢試試?”
老屠夫遲疑,瘦削的面頰一陣明滅不定。
換做任何靈輪境修士,面對一位恐怖無比的老怪物,怕都早已膽顫心驚,惶恐不安。
但蘇奕沒有。
他的神色、舉止、乃至於細微的眼神,都不曾發生任何變化。
反倒是脣邊,泛起一抹濃濃的不屑,狀似挑釁。
老屠夫猛地深呼吸一口氣,冷笑道:“當年在苦海深處,你就裝作一副弱小的樣子,讓我以爲碰到了個大肥羊,結果呢,反倒被你這黑心腸的傢伙給打劫了,丟掉了一身的寶物不說,還被你打得心境出現陰影,到現在還沒有驅除!”
頓了頓,他一字一頓道:“你覺得……現在我還會上你的當?”
說罷,拿起酒杯,狠狠一口悶了。
蘇奕坦然道:“我現在真的只有靈輪境修爲,否則,也不會來找你幫忙了。”
老屠夫呵呵笑起來,道:“你蘇玄鈞的靈輪境,怕是比這世上的皇境都厲害!這種明知找死的蠢事,我商天闕可斷不會做!”
蘇奕輕聲道:“等解決了鬼蛇族的風波,我幫你解決道心中的陰影,還你自由。”
此話一出,老屠夫登時沉默了。
燈影下,他消瘦的臉頰變幻不定,似激動、似喜悅、似期待、又似難以置信。
許久。
他低頭盯着酒杯,道:“好!”
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壓抑三萬六千年的苦悶,於此刻總算得以釋懷!
……
同樣的夜色。
鬼蛇族。
一座燈火通明的古老殿宇中。
葉東河坐在那,臉色陰沉冰冷,道:“這麼說,你真的把祖傳玉璽,交給了一個外人保管?”
他身着古服,鬢角霜白,一對眸犀利如鷹隼。
作爲鬼蛇族太上三長老,葉東河有着玄照境大圓滿修爲,只差一個契機,便可邁入玄幽境中。
“不錯。”
大殿一側座椅上,葉天渠神色平靜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