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怯生生道:“你能帶我回家麼?”
蘇奕盯着這衣衫襤褸、長髮蓬亂潦草的小女孩,沒有吭聲。
從看到對方第一眼,就像看到了萬惡之源!
那看似清澈明淨的眼眸深處,實則盡是兇厲滔天的邪祟煞氣、污濁陰暗如泥塘。
怨恨、憤怒、嫉妒、貪婪……各種屬於人心最幽暗的業障,全都匯聚其中。
那是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罪和惡。
這一切,讓那小女孩彷彿是萬惡的化身!
可詭異的是,小女孩卻並不受這些影響。
她的心境像一座枯井,沒有活水,沒有生機,只剩下灰暗和死寂。
一切邪祟和罪惡,都無法干擾她的心境分毫。
這顯得極爲奇怪。
小女孩似乎有些畏懼蘇奕的目光,悄然低下頭,一對乾瘦的小手緊緊攥着破損陳舊的衣角,連那瘦巴巴的小身軀都蜷縮起來。
蘇奕終於開口:“你家在何處?”
小女孩眼神惘然,“我忘了。”
忘了?
蘇奕道:“那我可就沒辦法幫你了。”
小女孩怯生生道:“那我能跟你走麼?”
蘇奕搖頭。
這小女孩極爲古怪,無比危險,那瘦巴巴的小身板內,簡直藏有一座萬惡之源,帶她離開,等於是攜帶了無盡災禍,極容易發生不可預測的變數。
小女孩抿了抿脣,眼眶泛起淚花,低着頭,不吭聲了。
蘇奕大步朝第三層走去。
眼見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小女孩忽地道:“你想家麼?”
蘇奕一怔,道:“吾心安處即吾鄉。”
小女孩忽地流露出憐憫同情的神色,喃喃道,“原來你和我一樣呀,都是無家可歸的人。”
說着,她身影忽地憑空消失不見。
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蘇奕先是一驚,可確定沒有任何危險發生後,他這才放鬆下來。
他想起來第二層之前,岑星河曾大聲提醒,讓他小心第二層的一個小女孩!
說這小女孩喫人不吐骨頭,強大如宣重道人,在那小女孩面前都不夠塞牙縫的。
無疑,剛纔所見那衣衫襤褸,瘦弱不堪的小女孩,就是正主了。
雖然,那小女孩沒有流露出任何惡意,可蘇奕心中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實在是那小女孩身上的氣息太過古怪和反常。
斬罪牢獄的第三層,極少有人進入過。
這裏被列爲修道者不得擅自進入的禁區。
尤其是上五洲的大勢力,更是嚴禁門下弟子前往。
原因就是,這斬罪牢獄第三層內,關押着末法時代最爲兇惡的三個罪魂。
一個名叫“柳生”,刀修,先天神魔出身,永恆第五境大天君。
一個“濡鴉老叟”,據說曾追隨在末法時代的真嶽天帝身邊修行,性情古怪,喜怒無常,嗜好祭煉頭骨。
一個被稱作“司玄牝”,來歷最爲神祕,據說此人曾擔任過九曜古城的侍劍者。
當然,這三人早已死透,如今存在的,是他們的罪魂。
只有三座孤零零的牢房矗立在那。
當蘇奕抵達時,就看到一幕古怪的畫面——
一個彎腰駝背的老者,蹲坐在地,正在笑眯眯地用一堆雪白頭骨堆寶塔。
每一顆頭骨,只有拇指大小,晶瑩剔透,像雪白的玉石雕琢而成。
一眼望去,起碼有上百顆之多。
那衣衫襤褸的乾瘦小女孩,坐在老者對面,雙手捧着小臉,眼睛盯着不斷堆砌起來的頭骨寶塔,一眨不眨,很是專注認真。
一側,一個黑衣男子愁眉苦臉,哀聲嘆息,嘴裏咕噥着“又玩過家家,這破遊戲玩了多少萬年了,你們怎麼還這麼起勁……”
黑衣男子立在那,容貌出衆,腰畔懸掛着一個刀柄,沒有刀刃,刀柄形似殘月,通體烏黑,宛如吊墜般掛在那。
不遠處,一個身影粗壯威猛、足有丈許高的虯髯男子,懶洋洋地坐在一塊岩石上,一邊飲酒,一邊搖頭晃腦,吟誦一篇聖賢文章,自得其樂。
蘇奕一眼認出,那正在堆砌寶塔的老者,就是濡鴉老叟。
黑衣男子是刀修柳生。
魁梧虯髯男子,必然就是司玄牝。
只是,蘇奕沒想到的是,這三個被視作斬罪牢獄中最危險的三個罪魂,竟然都能夠離開各自的牢房!
並且,他們三個此刻還湊到一塊,在陪那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玩耍!
這實在出人意料。
“大哥哥,你也來了?”
遠處,那小女孩揚起小臉,揮手跟蘇奕打了個招呼。
而後,她對那彎腰駝背的“濡鴉老叟”道,“那個大哥哥很厲害的,若是他願意幫忙,或許可以帶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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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鴉老叟把一顆頭骨放在還未完成的寶塔上,笑道,“這位道友一表人才,膽魄十足,還能讓您這麼看重,難得!”
他眼神渾濁,看向蘇奕時,蒼老的面容上帶着一絲意味難明的味道。
而蘇奕注意到,濡鴉老叟稱呼小女孩時,用了一個“您”字。
愁眉苦臉的黑衣刀修柳生嘆道:“人家一看就是衝着羅睺規則來的,哪可能願意幫我們離開?”
小女孩忽地扭頭,看向黑衣刀修柳生,“是我,不是我們!”
柳生臉色頓變。
還不等他反應,小女孩探手一抓。
砰!
柳生軀體驟然炸開,化作一縷黑霧,被小女孩抓在了掌心。
而後,小女孩張口一吞,那一團黑霧就吸進她的嘴裏,消失不見。
濡鴉老叟笑着看着這一幕,渾沒有感到一絲奇怪。
不遠處,身影魁梧的司玄牝依舊在搖頭晃腦誦經,未曾被影響。
蘇奕眼皮跳了跳,隱約看出,那黑衣刀修柳生,極可能早已被小女孩鎮壓煉化,故而才能隨手就將柳生鎮壓,張嘴吞進肚子。
“大哥哥,你會幫我麼?”
小女孩清澈的眸看向蘇奕。
早在斬罪牢獄第二層的時候,她就這般請求過。
蘇奕眼神有些異樣。
這小女孩衣衫襤褸破舊,蓬頭亂髮,乾瘦的小身板那般孱弱,和街邊的一個小乞兒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