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這麼大的事情肯定是要告訴春雨的，你的病情忽然惡化，還好這一次手術搶救了過來，萬一下一次還是這樣……”
她忽然停頓了一下，聲音有些哽咽，“肯定是要告訴妹妹的啊，她和我都是您的女兒，是您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不告訴她還能告訴誰？”
唐母皺起了眉頭，嘆了口氣，“雖然是這麼個道理……”
但是她捨不得唐春雨替她操心啊。
平時她就連感冒痛風這種小打小鬧的病都裝作不在意，不肯跟唐春雨透露一絲一毫痛苦，更別說是這麼大的事情。
她不想讓唐春雨擔心，也不想拖累她，更不想看到她爲自己哭哭啼啼的樣子。
唐初露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一旁的陸寒時卻拉了她一下，低啞着聲音在她耳邊說道：“媽不想說就算了，她只是不想看春雨難過。”
見陸寒時站在自己這一邊，唐母連忙出聲道：“是啊，春雨現在準備去讀衛校了，這段時間肯定很忙，還是先不要讓她分心。”
她的想法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總不至於讓唐春雨爲自己操心。
要是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免不了要到醫院過來看她，到時候唐初露又忙，不能夠時時留在她身邊，護工也肯定不能夠面面俱到，照顧她的任務自然會落在唐春雨身上。
唐春雨從小就是她寵到大的，怎麼可能捨得讓她牀前牀後地來照顧自己？
兩人都這麼說了，唐初露那些想說的話也只能全部都嚥了回去，悶悶不樂地坐在一旁。
等到唐母去做檢查的時候，她和陸寒時就在外面等着。
看着檢查室關緊的房門，唐初露忍不住問道：“你真的覺得這麼大的事不應該告訴春雨嗎？”
她還是不懂唐母的想法，更加沒想到的是，陸寒時竟然也是那麼想的。
她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楚，他只是附和自己的丈母孃，還是他心裏真的是這樣的想法。
陸寒時的手放在她肩膀上，把她揉進懷裏，“現在告訴她，讓媽知道了，反而會反過來擔心她。”
唐初露把手搭在他的腰上，嘆了一口氣，“可是媽現在的情況很差，不出意外的話，是要長時間住院的，我想讓唐春雨過來照顧她。”
考試年年都可以有，但媽就只有這麼一個。
就算是因爲照顧自己的母親耽誤了考試，也是情有可原的。
陸寒時在她頭髮上親了親，“……我能理解媽的心情，露露，對於有的人來說，是極其不願意給自己在意的人添麻煩的，寧可自己承受，也不想要把痛苦轉移給身邊的人。”
久病牀前無孝子，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
唐初露也理解這種想法。
她在醫院工作的這些年，也看到過很多病人自己獨自一個人過來看病，卻拒絕醫院聯繫自己家人的情況，爲的就是不想讓別人擔心。
可她作爲病人的家人的時候，卻不這麼想，本來生病的時候就已經很難熬了，如果身邊再沒有親近的人陪伴的話，豈不是雪上加霜？
聽了她的話，陸寒時一時間沒有回答，而是一點一點地梳理着她的頭髮。
過了好久，他纔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我外婆去世前，有很長一段時間都經歷着阿爾海茨默症的折磨……”
唐初露渾身一僵，想要擡起頭來看他，卻被男人按着後腦勺，看不清他如今的表情。
她當然知道阿爾海默症是什麼，就是俗稱的老年癡呆，是一種神經系統退行性的疾病，找不到發病的原因，也沒有特別有效的治療方法。
得了這種病的老人，不管是對於自己還是家人來說，都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陸寒時的聲音平靜，繼續說道：“一開始她的情況還算正常，只是偶爾會丟三落四，記憶力衰退，脾氣變得比以前暴躁了許多……”
“後來的情況越來越糟，她甚至開始不認識同牀共枕了那麼多年的外公，有的時候夜晚醒來會突然開始打人，家裏的東西被她摔得粉碎，她誰也不認識，會突然就發脾氣，情況好的時候一個人坐着發呆，不好的時候會拿着刀驅趕其他親人。”
“最開始的時候，所有人都呵護她，讓着她，可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每天都在傷害身邊最親的人，哪怕不是她的本意，卻也足夠讓人產生疲倦……”
說到這裏，他忽然不說了，只用力地抱緊了懷裏的女人。
唐初露也聽得有些難受，伸手在他背上撫摸着，聲音溫柔，“然後呢？”
“然後……”
陸寒時回想了一下，忽然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然後外婆就去了療養院，沒住多長時間，有一次她忽然清醒了過來，我們接到醫院的通知，好不容易趕過去，外婆她……”
說到這裏的時候，唐初露明顯的從男人的語氣裏面聽到了一絲停頓和微不可聞的心痛。
幾乎是在這一瞬間，她就猜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本來不打算讓陸寒時繼續說下去，但男人還是以一種非常平淡的語調說了出來，“她在療養院自殺了。”
“燒炭自殺，我們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趕到的時候她就那麼躺着，誰喊她都沒回應……”
唐初露心猛地抽痛了一下，連忙在他懷裏蹭了蹭，“不說了，我們不說以前不高興的事情。”
這是陸寒時第一次跟她說起於他家人的事，卻沒有想到會是這麼沉重的話題。
陸寒時知道她是心疼了，笑了笑，手指插。進她的頭髮裏溫柔地按揉着，“也還好，至少她走的時候很安詳，畢竟都說燒炭是最舒服的自殺方式，外婆走的時候甚至還笑着……”
對於旁人來說她可能是無奈離去，但是對於她本身來說，也許這是一種解脫。
她不會再拖累麻煩自己的家人。
唐初露聽出了他話外的意思，沒有說什麼，只抱着男人的腰，沉沉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