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陸寒時身上常年會有的雪松味,帶着雨後清新的海洋調、還有沉穩的木香,
像他這個人,複雜深沉,讓人看不懂,卻又無法忽視。
那雙胳膊抱着她的力道都和曾經的一模一樣,無論她有多麼恨他,此時都眷戀着這樣的懷抱,用盡每一分每一秒體會這一刻的溫暖和安全感。
如果這是夢的話,她覺得不要醒來最好。
於是她一下就放鬆下來,緊緊閉上眼睛,任憑自己陷入這個沉沉的夢境之中,抑或是在深淵下墜。
她太累了,她已經不在乎了。
……
火勢逐漸加大,工廠裏的爆炸聲持續傳來,裏面轟塌的聲音越來越明顯。
裴朔年久久地站立在外面,那股燥熱的溫度讓他將外套脫了扔在地上,襯衫捲起來挽在手肘處。
陰沉的眼眸裏面映着熊熊燃燒的火焰,被那火勢燒得通紅。
沒有人敢上去跟他搭話,所有人都自覺地繞着他走。
他渾身散發着一種死亡的氣息,直勾勾地盯着工廠裏面,彷彿能夠透過那熊熊的火勢看到裏面的人。
“裏面的情況怎麼樣?”
第一個人咳嗽着跑出來的時候,裴朔年眼神一凜,快步走向前抓着他的肩膀問道:“找到人沒有?”
那個人還在咳嗽,臉上被煙燻得黑成一片,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有些心虛地對裴朔年搖了搖頭……
男人臉色肅然一變,將他往旁邊一推,整個人像是被寒霜冰凍了起來,哪怕面前是烈焰滔天,也遮不住他周身那種冰冷的死亡的氣息。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工廠的方向,握緊了拳頭,感覺到五臟六腑也在隨着裏面的一切燃燒着。
他彷彿能夠隔着這一切看到唐初露在裏面被火焰卷着身子疼痛、蜷縮、哭嚎的樣子,那畫面讓他心如刀割。
每一下都滴着鮮血,疼痛不已,就連呼吸都難以忍受。
之前派進去的那幾個人全部都返回,在最後一聲爆炸之前逃離了工廠——
火勢徹底控制不住,那些在外圈滅火的人也通通往後退着,
一個人手裏握着滅火的械頭,踉蹌起步走到裴朔年身邊,對他喊了一句:“裴先生,已經沒辦法了,火勢太大根本就找不到人……”
“怎麼可能找不到?”裴朔年咆哮了一聲,像一頭野獸一樣撲上去揪着他的領子怒吼:“那麼大一個人怎麼可能找不到?”
“火勢太大了,裏面煙霧很重可視度很低,我們派出去的人不管怎麼呼喊都沒有聽到迴音,興許已經……”
那個人也有些害怕,但還是硬着頭皮說出了事情,有些懇切地對裴朔年說:“裏面不知道有什麼廢棄物品在爆炸,很有可能會有危險,我們還是先撤退,爲了其他人的生命安全,這裏不能夠久待。”
他停頓了一會兒,拍了拍裴朔年的肩膀說了一句,“節哀。”
裴朔年瞬間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頹然地倒在了地上。
他雙膝跪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工廠的方向。
他的靈魂也被放在那火焰中灼燒,煎熬到痛不欲生。
“裴先生……”
幾個打算撤退的人見他這副模樣,交換了一個眼神,上前一步打算將他從地上擡起來,“還是先走吧,不然等一下大家都會有危險。”
他整個人像是被抽出了靈魂,無論誰跟他說話都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之前派出去追那些綁匪的人回來的時候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麼,他纔回過神來,眼裏面逐漸泛起冷光,狠狠地說了一句,“我要他們生不如死……”
見他終於開口說話,那些人鬆了口氣,剛想要勸他不如現在就去審問那幾個綁匪,還沒回過神來,就看到上一秒還殺氣騰騰的男人,下一秒忽然像是瘋了一樣,朝着工廠的方向跑了過去——
“裴先生!”
那個人大驚失色,在他後面喊他的名字,裴朔年就像是聽不見一樣,拼命地往前跑。
燙滾的熱度迎面而來,撲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皮膚感覺到灼人的刺痛,可他就像感覺不到一樣,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裏面拼命地向前跑。
他捂着口鼻直接闖進了大門,濃煙滾滾而來,讓他看不清裏面的任何東西。
裴朔年沒有退縮,咳嗽了幾聲繼續往前走。
“……露露!”
他大聲喊着唐初露的名字,然而一開口那些濃煙就灌進了他的鼻腔,他只能蹲下來慢慢地匍匐前行,“唐初露!”
裴朔年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沒有任何人回答他。
甚至他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來的聲音馬上就被熊熊燃燒着的火焰給吞沒,激不起任何風浪。
他一邊拼命地找人,一邊在烈焰中穿梭,火舌灼得他哪哪都疼。
原來被火包圍是這樣的感覺——
絕望、疼痛、沒有氧氣,沒有任何希望、全身都被蒸發着,恨不得馬上死去也不願意承受這樣痛苦……
原來他的露露剛纔就在這樣的環境待着……
是他親手讓她置於這樣的地獄……
裴朔年捂着自己的臉,眼眶猩紅,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在裏面尋找着。
此時此刻的他才終於明白,不管之前他如何欺騙自己,沒有了唐初露,他以後也會有一個很好的未來、完美的生活——
但事實全然相反。
他之前告訴自己,也許沒有了唐初露會有遺憾,但他想擁有的、遲早有一天還是會全部都擁有。
可就在這一刻,他清楚明白地認識到,要是沒有唐初露,那一切對他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沒有唐初露,那他寧願跟她一起永遠停留在這裏,至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之前,都是他陪在她身邊。
這也算是一種圓滿。
從開始到現在,他想要走完這一生的人始終都只有唐初露一個人。
任何人都無法代替,只能是她、只會是她。
裴朔年以爲唐初露只代表着他的愛情,就算是短暫失去了愛情,他以後依然會擁有一段重新開始的感情。
可到現在他才明白,唐初露代表的不僅僅是他的愛人——
更是他所有的嚮往和希冀、他初次感受人間美好的願望、他一切一切的渴求……
裴朔年眼眶通紅,恨自己爲什麼現在才明白這件事情……
如果不能一起走到白頭,他寧願和她沉沒這火海。
哪怕黃泉之下,他就在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