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慕離是要送給她一個家。
洛泱看着這諾大的宮殿,一時間百感交集。
……
古剎正殿之中,晦明禪師正跪於佛前,一手持珠,一手敲擊着木魚。
他乾裂的脣畔不斷蠕動着,配合着有節湊的木魚聲,誦着心經。
有別於以往誦經時的靜心和享受,此刻誦經的他表情痛苦,臉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好像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木魚聲越來越急促,而他持珠的手也跟着顫抖起來,珠子翻轉的越來越快。
一滴汗,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一直延伸到他的下顎,然後滴在念珠上。
“砰!”
念珠轟然斷裂,珠子散亂一地彈跳起來。木魚聲戛然而止,於此同時,鮮紅的血水順着晦明禪師緊抿的脣畔溢出。
他痛苦的喘息着,擡眼望向面前的大佛,蒼老的眼眸中,都是悲涼。
“扣扣扣!”
身後敲門聲響起,“師傅!”
莫桑低醇的聲音自門外傳來,緊接着就是推門聲,晦明禪師連忙擦掉脣畔的血跡,儘量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莫桑一眼便看到了散亂一地的念珠,當即擰眉,在他們佛家的說法裏,誦經時念珠斷裂散亂,是一種很不好的預兆。
他的心不由一緊,“師傅,這是?”
“沒事,大概是串珠的繩子幾十年沒換,風乾脆裂才斷的。”
晦明禪師找了個藉口搪塞過去,然後伸手去撿那些散亂的珠子,始終未擡頭看莫桑一眼。
可莫桑心裏,總有種不好的感覺,他未語,蹲下身幫忙一起撿。
邊撿邊道,“師傅,莫桑剛剛聽下山採購糧食的小沙彌說,南國邊境開放了!”
惠明禪師撿珠的手亦頓,“消息可是真?”
“千真萬確,不過只放一日,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人要出關!”
莫桑貌似平淡的一句話,聽在惠明禪師耳朵了,卻猶如天籟。
“咳咳……”
惠明禪師忽而劇烈的咳嗽起來,剛撿起來的念珠,又全部從掌心滑落。
“太好了!莫桑,你身上的傷已經痊癒,是時候該回鎮國寺了!”
因爲錯過這次機會,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有機會出關,他的身份可不能永遠留在這裏。
莫桑輕輕拍着他的背,“莫桑一切聽師傅的。”
“好,那你快回去收拾行囊,待關卡開放那日,便回去。”
“是,師傅!”
轉眼間,他已經拾好全部念珠,放在晦明禪師手裏。
晦明禪師始終低垂着頭,看着掌心的念珠,他忽而沉長道,“去吧!”
“嗯!”
莫桑只以爲師傅在爲陪伴他幾十年的念珠繩子突然斷裂而傷感,所以不察有異,起身離開。
走至門口,他驀然想到師傅剛纔說的那句話,你身上的傷已經痊癒,是該回鎮國寺了!
爲什麼是你?
而不是我們?
難道師傅要他一個人回去?那師傅留在這裏做什麼?而且他還是鎮國寺的住持,更該回去的是他,纔對!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背影好似比以前枯瘦了許多,剛纔那種不好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音色淡漠的問,“師傅,難道不跟莫桑一起回去麼?”
此話一出,他似乎感覺到晦明禪師的身形微微一震,木魚聲戛然而止。
緊接着,他身子往前一傾,一口血噴在地上,霎時,空氣裏都是濃烈的血腥味。
莫桑不由一驚,立刻過去,扶着他的胳膊,“師傅!”
他看着地上那攤血,心中難過,他怎麼也想不通!
按理說,經過這麼久的調養,師傅就算體內的真氣全無,身體消瘦大不如前,恢復得不如之前那樣快。
但也不至於吐血這麼嚴重啊!
晦明禪師蒼涼一笑 “莫桑,師傅大限將至,恐怕無法陪你回去了!”
“師傅,你在說什麼?明明你之前氣色都挺好的。”
他話音剛落,晦明禪師又吐出口血來,莫桑大驚,“師傅,莫桑替你療傷!”
晦明禪師伸手擋住他,“我已必死無疑,你不必爲我再耗費真氣。”
“師傅,爲何會如此?”
“當時爲你療傷,本就是以命換命之法,爲師怕你擔心,所以隱瞞了你!那之後,爲師一直在儘量剋制,希望能撐到你傷愈,陪你回鎮國寺。只可惜……咳咳……”
說到這,晦明禪師才緩緩擡起頭,無神的眼眸瞧向莫桑。
莫桑這纔有機會看清晦明禪師的臉,他的臉,蒼白無血色,瘦得已經完全脫相,眼窩更是深深凹陷進去。
原本囧囧有神的眼睛,早已沒了往昔的神采,形如枯佝。
難怪他之前一直以參禪理佛爲由,不見任何人,原來他這麼久以來,都在受着非人的折磨,就是怕他發現自己的異常。
師傅,真是用心良苦,可他卻渾然不知。
“不會,師傅不會死的。”莫桑搖頭,一直冷硬如鐵的心,在這一刻,居然痛了起來。
他運掌,不顧晦明禪師的阻止,執意給晦明禪師灌送自己的真氣。
可那些真氣,根本進入不了晦明禪師體內,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沒有用,他俊美的臉上,全是細密的汗珠。
“莫桑,師傅將死之身,你做什麼都沒有用的。”
晦明禪師沉聲的嘆了口氣,嘆息莫桑執着的同時,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
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連忙握住莫桑的手,嚴肅而又慎重的道,“莫桑,別難過!出家之人早已將生死看淡。爲師即將脫離塵世,可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你且……且聽爲師把……把話說完。”
晦明禪師說話都在喘息,莫桑無奈,只能反握住晦明禪師的手,嗓音沙啞道,“師傅,你說!”
晦明禪師顫抖伸出另一隻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木質的小佛,然後用力扯下,塞進莫桑手裏。
“莫桑,這個佛墜爲師帶了幾十年,爲師身無長物,能留給你的也只有這一個東西了!你回鎮國寺之後,帶着這佛墜,去……去找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