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氣氛肅穆。
長期遮蔽在沈皇后面前的帷幕和珠簾被撤下,金色的龍椅和鳳椅並列擺在御階之上。
端坐在鳳椅上的美人,端莊美豔,儀態萬千。
深紫色刺繡鳳凰的宮裙,鋪滿了整座黃金大椅,戴着金色甲套的玉手,緩緩摩挲着扶手,透出幾分繾綣。
沈姜慢慢擡起長睫。
殿下官員分列兩側,她的女官們站在右側,個個身穿不同品階的官袍,頭戴烏色籠冠,儀態挺拔,端正肅穆。
對面的世家官員,皆都面露不忿竊竊私語,彷彿羞於和她們爲伍。
沈姜彎了彎朱脣:“坐。”
殿中衣料聲窸窣。
百官落座後,沈姜道:“今日早朝,諸位愛卿可有要事啓奏?”
殿中寂靜,落針可聞。
過了片刻,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官站起身,拱手道:“敢問皇后娘娘,如今的大雍,是姓蕭,還是姓沈?”
南寶衣坐在女官喲呵!
南寶衣來了興致。
夫妻論辯,再好看不過。
她瞅向裴家大郎君,這廝的臉顯而易見地漲紅了。
寧渝不依不饒:“更何況,治大國如烹小鮮,我們女子既然能做好柴米油鹽醬醋茶,便也能做好朝堂大事。夫君再敢看不起我,咱們回府便和離吧!”
和離!
裴家大郎君慌了:“渝兒我錯了——”
“裴子期!”旁邊的官員恨鐵不成鋼,“說好的一起反對呢?你怎麼就先投降了?!氣概啊,拿出咱頂天立地說一不二的男子氣概啊!”
“你沒看見渝兒要跟我和離嗎?!”
“和離就和離,誰怕誰?!”
其他人立刻應和:“對,和離,我們要和離!”
“……”
兩撥人,竟然爭着吵着都要和離。
還有花甲之年的一對老夫婦,從前在長安城裏一直以恩愛著稱,男子不納妾不收通房不去煙花地,女子賢良淑德知書達理,此刻互相拿柺杖指着對方,兇狠道:“和離,我們也要和離!明天就去辦和離!”
原本莊嚴肅穆的金鑾殿,瞬間成了鬧哄哄的菜市場。
南寶衣看得新鮮,恨不能抓一把瓜子嗑。
原來所謂的高門世家,吵起架來和尋常百姓也沒什麼區別。
他走到殿中,環顧四周同僚,哽咽道:“諸位,我這日子是沒法兒過了!我在家裏時被夫人管着,如今夫人也當了官,甚至比我更高一階,以後我在官場上也要被她管,我以後可要怎麼辦?”
他擦了擦眼淚,繼續道:“她一個不順心,就罰我跪搓衣板。敢問在座諸位,你們誰被夫人罰跪過,啊?!雍王殿下,聽說您從前和南司徒有過姻緣,她一定沒有這麼罰過您吧?!”
全場的目光,都落在了蕭弈身上。
南寶衣不大好意思地輕咳一聲。
豈止罰過,還不止一次呢。
衆目睽睽之下,蕭弈眉眼冷峻如山:“本王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他嗓音清冷、氣度孤絕,像是高山之巔的烈陽,所有人都覺得他絕不會被小女子罰跪,於是那官員活活羨慕哭了。
他崩潰地拜倒在地:“皇后娘娘,女子爲官,有傷國本,有失體面,真的不能亂來呀!”
“臣附議!”
“臣附議!”
部分官員,紛紛出列拜倒。
殿中氣氛,逐漸冷肅凝重。
南寶衣望向沈姜。
沈姜冷眼睨着大殿底下的動靜,長長的金色甲套撫過扶椅上的雕花紋,片刻,突然嗤笑出聲。
她的笑聲很特別,音色澄淨,尾音上揚,像是單純天真的鄰家小女郎,聽見了什麼可笑的事情。
笑罷,她斜睨着那羣人,冷冷道:“本宮也是女子,十五歲那年,以軍師身份隨父出征,大雍的疆土,近乎一半都是本宮打下來的。那個時候,怎麼不見你們嚷嚷,本宮有傷國本、有失體面?!”
這是事實。
衆人面面相覷,便都噤了聲。
他們只得擡起眼簾,求救似的望向蕭煜。
南寶衣也很好奇天子的態度。
龍椅上的男人,容色俊美,看起來和沈皇后乃是絕配。
他叩了叩龍椅,望向沈姜。
女人的側臉白皙明豔,骨相十分大氣漂亮,卻不曾給他一個正眼。
他想着皇姐的死,想着青陽他們的走投無路,想着當年江南金陵城的陰影,鳳眼裏交織着濃烈的愛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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