慄錦抱着藥包去了廚房,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還坐在地上盯着孟老哭的艾德。
那模樣絕對不可能是不認識的人過來發酒瘋啊!
但是艾德又說不是他的徒弟。
酒後只會吐真言,沒聽說過酒後會撒謊的,而且艾德也沒必要撒謊吧。
慄錦陷入了長長的沉默之中,她坐在廚房裏面,把晚上留下來的蟹黃包給重新蒸了一下。
她覺得需要點宵夜來冷靜一下。
慄錦剛從廚房探出一顆頭,正站在不遠處門口的孟老就對她揮了揮手示意她別出來添亂。
慄錦抿脣,乾脆趴在窗口看。
艾德抱住了孟老又哭又鬧。
“你爲什麼收她做徒弟了?”
“你是不是找到更好的**人了?之前的餘千樊就是你最得意的弟子,但是你等着吧,還有一週,還有一週我就要去會會你教出來的餘千樊了。”
慄錦趴在窗口上一愣。
“我要把你的兩個徒弟都打敗,只有這樣……。”
他聲音低下去,帶着點惡狠狠的任性,“只有這樣才能證明當時我要離開的決定是沒有錯的。”
孟老任由他在自己的褲腿上抹着眼淚,臉上完全沒喲神情,所以慄錦也看不出孟老到底是難過不難過。
艾德看着倒是很傷心。
壓抑住的岩漿即便不噴發,也一直在沸騰的冒着泡。
他的難過就像是這些沸騰的泡泡,即便是拼命的壓制了,也還是一顆接着一顆的冒出來,在他的腦海裏噼裏啪啦的炸開名爲不理智的泡泡。
“孟老,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艾薇兒的聲音很快伴隨着車子的關門聲響起來。
“我哥哥今天喝多了,一時沒控制住纔會跑過來的。”
艾薇兒滿是歉意,但是很快目光落在無聲哭泣的艾德身上時,她的目光又轉爲了濃濃的心情。
“趕緊把人帶走吧。”
孟老緩緩閉上眼睛,將人從自己身上扒拉開,轉身就要關門。
“孟老!”艾薇兒突然白着臉喊了一聲。
“當年的事情,哥哥也不是故意的。”
她蹲下來抱住了艾德,“這些年他也很自責,我一直都知道,他很想讓您原諒他。”
“一週之後,哥哥要和餘千樊,也就是您最驕傲的徒弟,要鬥戲了。”
“如果您能來看看就好了。”
艾薇兒仰起頭,那張比起艾德更像那個孩子的臉讓孟老幾度失神。
“那麼,晚安。”艾薇兒將艾德扶起來,終於還是沒忍住,她轉過身的時候輕輕的喊了一句,“我們走了……孟爺爺。”
孟老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就像是世界上最頑固的石頭裂開了一條縫。
慄錦在遠處看着,都能感覺到孟老身上的壓抑感。
彷彿有個很沉重的他不願意提起的過去重新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等車子碾着塵土離開,孟老才默默的關上了門。
慄錦也從廚房裏溜出來,但是她悄悄的捧着一屜熱好的蟹黃包準備拿回房間喫。
不然被此刻心情不好的孟老看見說不得還得遷怒的抽她一雞毛撣子。
慄錦對挖掘讓別人痛苦的事情不感興趣。
那些陳年的傷口,就讓它安安靜靜的呆着也挺好。
孟老平常的生活也挺開心的。
慄錦覺得不必要在這個時候去問什麼。
“你站住!”孟老緊繃着一張臉,“你這是打算去哪兒?”
“我?我回房間睡覺啊。”慄錦看着孟老的臉色回答說。
“呵。”孟老嗤笑了一聲,“那你肚子怎麼鼓起來了?怎麼?餘千樊就來了一次你就懷上了?”
慄錦臉一紅,“說什麼呢!這是我的蟹黃包子!
孟老白了她一眼,“還不是我給你包的。”
慄錦正在猶豫孟老到底想要幹啥的時候,終於孟老開了金口。
“去把你上次給我帶來的好酒拿過來。”他輕嘆了一口氣,先是小心的瞄了一眼主臥的方向,然後壓低聲音小聲的說:“別讓你師孃聽見聽見了,咱們倆去廚房悄悄的小酌一杯。”
慄錦:“……。”
好吧,她不想去挖掘,不代表某人不想傾訴。
既然如此她就當個忠實的聽衆就完事了。
慄錦去庫房那邊把酒拿了過來,剛走到廚房就聞到了小炒肉的香氣。
恩!
應該是五花肉!
慄錦抹了抹嘴,一溜小跑進了廚房,“師傅我給拿來了。”
正好香氣撲鼻的小炒肉就出鍋了。
慄錦看着那薄薄的肉片,忍不住就拿起了筷子。
對面的孟老突然將小酒杯往桌子上一敲,聲音沉重的說:“那是我第一個收的徒弟,我看中了他的天賦!”
這話題稍稍有點沉重。
慄錦忍痛放下了筷子。
她的手伸出去撈酒。
結果還沒碰到就被孟老一巴掌打開了。
“小孩子喝什麼酒,喝橙汁兒!”
說着在旁邊地上拿了一瓶橙汁兒就給慄錦灌滿了一輩子。
慄錦看着黃橙橙的果汁……行叭!
她看向孟老問:“那人不是艾德吧?”
孟老又仰頭悶掉一杯酒,大手一揮:“當然不是,愣住幹嘛呢,還不給我滿上。”
慄錦只能委委屈屈的給他倒酒。
倒完酒她舔了舔嘴巴準備去喫小炒肉,再不喫就涼了!
慄錦的筷子再一次拿起來。
孟老開口了,“我的土地是艾德的爸爸,出車禍死了。”
慄錦的筷子僵在半空之中。
這是個更加沉重的話題。
不適合喫肉。
她默默的放下的筷子,喝了一口懲治,緊繃着臉說:“那和艾德有關係嗎?”
孟老眼角的微光動了動。
“我帶了艾德他父親整整一年,我們一起探討演技上的問題,我待他視如己出。”孟老的肩膀都耷拉下來。
慄錦默不作聲的給他滿上酒杯。
“他們本來是在M國定居的,那些年咱們的圈子還沒發展的現在這麼好,老藝人們也還在摸索的階段,我勸他留下來在國內發展,他猶豫了很久同意了。”
“但是艾德不想留下來。”
“他想去M國,因爲他的朋友都在那邊,他的生活和家庭都在M國。”
“我當年真是非常的喜歡艾德,他和他父親一樣有靈氣,應該說比他父親更聰明一些,一點即通。”
“但是他不願意留下來。”
孟老至今還能響起來那個瘦瘦高高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皺着眉頭說:“你們不回去,那我一個人回去。”
“他對這個國家是陌生的。”
“他是在別的故土長大的孩子。”
“少年脾性大,覺得委屈就從家裏衝了出去。”
“結果就和電視裏的劇情一樣,他們夫妻兩個開車出去追他……。”
孟老已經沒法兒往下說了。
但是慄錦明白後續的劇情了。
他們在開車出去的途中,出了車禍,永遠的離開了。
艾德不是孟老最疼愛的徒弟,艾德是間接害死他最疼愛的徒弟的人。
“我也是,我爲什麼要讓他們留下來?這裏又不是他們的家,這裏只有我一個糟老頭子!”孟老只覺得心肺在灼燒,“是我對不起他們一家。”
與其說他不想看見艾德。
不如說他不想面對自己心中的那份愧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