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姐姐在一起好不好”
少女溫柔地揉着果果的臉,果果一如既往地擡頭。果果的眼底一片灰白,瞳孔早失了神采,她只是機械地點頭,只要是少女的話她本能地同意,從不反駁。
姜遲現在心裏異常矛盾,百種念頭交織。少女此等行爲已入瘋狂,果果父親亦瘋狂,二者出發點不同,結果又有何區別少女過於害怕,擔心輪迴的果果還可能會遇上同樣的境遇,乾脆扣着果果的靈魂在塵世消散。人生自苦,但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是苦中作樂還是苦中消弭都是個人選擇,少女這般認爲人間兇惡就綁住旁人不入輪迴又何嘗不是錯
至於果果的父親,無盡地獄自在等他。
“可否讓我和她聊聊”姜遲低聲詢問前面的少女。
“姜姑娘,這不太好吧。”害怕至極的李耀硬着頭皮擠過來小聲說。
“怎麼不好”
“姑娘,你看那個女孩已經不知死了多少年了,身上怨氣必然很重。與其多加接觸必然對你們仙家有所損害。況且女孩的姐姐已經答應給咱們一個機會,咱們只要老老實實出去纔是正事,方纔那位已經動怒,若再惹惱了,咱們恐怕就真的要死在這裏了。”人都是惜命的,他也知有不惜命的。
“死者已矣,當是節哀,女孩受苦,其父親也必當受到懲罰,冤冤相報何時了。再說,我們兄弟的性命已經交付給姑娘,還請姑娘三思啊。”
李耀顧慮姜遲已了,她也反向勸說:“大叔之憂,我何不知”
“我只想試一試能否化解少女心結,也解開這處詭異。今日我們被困,逃出去也只是四人的生,他日再有如大叔者,可是也能生還”
李耀搖頭,自己必是不會再來,但那又是後來的事,也是別人的生死。他不想因萬人死自己,萬人又不會記得他李耀是誰。俠義之士固然令人欽佩嚮往,他只願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過好自己的小日子,日後的事日後再說。
看李耀神色,姜遲已知他心中所想:“既是如此,我亦可自顧自身生死,你的生死與我有何關係我雖不願做毀約小人,你非君子,我更非君子。”
走到一處洞門前,少女停下也打斷了二人爭議:“洞門之後即是出口,生死各憑本事。”
“我可能再見到你”
少女掩面失笑:“不能。”
待姜遲四人進去,少女和果果站在洞門前許久,神色悵然,似是在和果果說些什麼,又似自言自語。
“我留你千年,陪我一同消散在此處,你心中可有怨言”
“阿銀,糖。”果果獻寶似的拿出一顆丹藥遞給黃蘇銀。
黃蘇銀微笑,接過丹藥喂到果果嘴裏:“果果喫。”
然後她帶着果果轉身去了另一處隱蔽洞穴。洞穴中白霧繚繞,始進去什麼都看不見,黃蘇銀動了某處機關再進去,面前一片清明。白霧正是從這裏冒出來的,中心一處寒潭,冉冉寒氣往外冒,斷在洞口。寒潭之上兩塊臨近的冰牀,冰牀上面各躺一位紫衣少年,少年身側一柄長劍。
“不哭。”
聽見二字,黃蘇銀又紅了眼眶,死死地咬着下脣,強忍淚意,點頭。
不知又過了多久,黃蘇銀纔再次開口:“果果,如果他們這次能活着出去,我就放你走。”
果果不知其意,一聽見“走”,使勁往黃蘇銀懷裏鑽,頂得黃蘇銀差點翻過去。她本能地害怕這兩個字,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手裏死死抓着黃蘇銀的衣服。
“乖。”一字出,果果就安靜了,她很好哄的。
四方村的前塵往事她不是太瞭解,只知道果果父親爲了修爲用了某種禁術,其代價就是果果。那時還只是她和果果等人魂魄被困,悠悠百年過,整個四方村被果果父親用一道道詭異的禁術再次封閉,這裏幾乎就成了有進無處的死亡聖地。
或許是禁術影響太大,一批批爲解開禁術的能人異士奔涌而來,結果卻是身首異處不入輪迴。可怕的是,這些正義之士的魂魄在時間的長河中也逐漸被魔化了,也變成了些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再後來闖進來的諸如李耀、姜遲之類,可惜再無成大器者,皆死在出口。
在此地守了一千多年,她從未看見過善德如此厚重的人,還一見就是兩個,一是無規,二是姜遲。所以她才讓果果去請二人到四方祠,指引二人來這裏,希望他們避開那些東西,隱晦地能發現這裏。她已經等不起了,果果以及兩位師兄在這種地方待了這麼久,魂魄就快要支撐不住了。
一來,她希望姜遲二人一如身上的善德,能懷着善心送果果和師兄出去;二來帶着她的信物去太衡宗請人清了此地,也不枉她人不人鬼不鬼的在此地守了整整一千六百年。
如果,姜遲二人命喪出口,她也只好做最壞的事,畢竟她一死此地妖魔就真的攔不住了。
黃蘇銀的手從果果臉頰滑過,一直到她身後的劍尾,這把劍就是果果的命門。也正是因爲這把劍,果果才能行動,不似芸傅二人只能躺在牀上。果果的魂魄被束縛在劍上,長劍出,魂魄散,故只能長劍入身伴隨。
“果果莫怕。姐姐守了此地千百年,天道不會奪了我的善德,屆時我將善德轉讓與你,再加上你自身善德,定當世世無虞。若你能入輪迴,生生世世只會是福氣滿滿的孩子,不會再遭受這般苦楚。”
想至此,黃蘇銀難得開懷大笑:“我好像已經看見了呢。”
她尤記的初次相遇果果的靈動可愛,頭頂兩個小銀鈴一蹦一跳,鈴鐺聲脆,來世想必也是如此。
被抱在懷裏的果果,眼底閃動,一滴淚珠悄然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