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晚來遲 >第八十一章 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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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梁,本姓陳,名單字一個瑛,年二八,是騰龍鎮有名的商賈大家陳府的小姐。

    其父陳正,其母盛敏。

    盛敏聲阿梁之時難產,後來雖然調理及時得當,還是上傷了根本,不能再生育。盛敏有心給陳正納妾,陳正愛重妻子,也喜愛剛出生的女兒,更捨不得辜負她們,就沒有同意。

    所以,阿梁自小就是陳府唯一的小姐,唯一的孩子,一直被雙親捧在手裏長大的。

    當天選舉的消息傳回來,盛敏不堪忍受,當場昏迷,請大夫開藥,她是藥石不進,一直都是陳真親自強行灌下去的,整整昏迷了四五天才醒過來。醒來的時候,她就抱着阿梁一直哭,

    阿梁就從那天住進了盛敏的房間,服侍她用飯吃藥。

    一直到距祭祀還有三天,一家人吃了飯,圍着盛敏的屋子,這是三人得知祭祀以來第一次坐在一起說話。

    盛敏抱着阿梁,輕撫長髮,從頭順到髮尾,感慨無限。

    “這才一眨眼的功夫,孃的阿梁就長這麼大了。”

    阿梁抱着盛敏的胳膊撒嬌:“阿梁長大了,才能幫爹爹和孃親做事啊,不然一直長不大,爹爹和孃親要有多辛苦呀。”

    盛敏捏捏她的鼻尖,道:“你呀,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剛出生又最能折騰的小丫頭能是今日這般溫順乖巧模樣。”

    “真的”阿梁有些不信,在她的印象中,陳正和盛敏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她小時候的事情,所以她特別好奇。

    “我小時候後怎麼折騰啊”

    盛敏微微一笑,鬆開阿梁,還用手比劃着,還不超過一尺。

    “你出生的時候才這麼點點大,卻是非常能鬧騰,一步都離不開人,睡覺也要我抱着纔行,一放下就醒,也不知是像了誰。”盛敏望着陳正眼神揶揄。

    “令人頭疼的是,你的作息和我們還是反着的,白日睡得香甜,夜裏就哭鬧不停一定要有人陪你玩。你躺在牀上,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說什麼,但就要有人在一旁聽着,還要有人應着,否則還是哭。多虧了你爹爹疼你,我顧不過來的時候,就是他帶你,一直帶着你到了週歲。”

    一般家裏的男人都是主外,內宅的事情概不過問,更別提會幫妻子帶孩子。

    陳正是做布匹生意的,盛敏懷孕,他的生意纔有點起色,阿梁出生就是他最忙最走不開的時候。

    妻子難產需要儘快調理,女兒早產兒瘦小又能折騰,都需要照顧,更需要銀子。他兩邊兼顧不得,白日裏坐鎮鋪子,夜晚再晚都要回家,幫妻子帶女兒。

    咬牙捱過那段日子,陳正纔開始慢慢交接,專心做幕後老闆,也纔有機會陪妻子女兒。

    只不過那段時間對他們而言都太苦,所以盛敏也沒說,阿梁至今還不知道。

    阿梁聽得目瞪口呆:“原來我小時候那麼淘氣呀。”

    緊接着她就開始和二人道歉:“那爹爹和孃親一定很辛苦吧,真是對不起,我保證會乖乖的。”

    “我們的阿梁當然乖,不信你問你爹爹。”

    阿梁眼巴巴地看過去,陳正才慢慢開口。

    “那時候你還小,才學會走路。我每天都要去鋪子,而你呢,見我往外走,就開始把我往回拉,還是你娘和你說了好久你才放手,乖乖送我到大門外。後來我聽你娘說,我走後,你就在門口眼巴巴地看着,看不見轎子也還在門口看着。一天至少要到門口看四五回,見到和我一樣的轎子,你就要跑過去喊爹爹,見到不是我,就拉着小臉眼淚汪汪地找你孃親哭。”

    “等我回來的時候,才一下轎子,你就和個小炮仗似的,邁着小短腿一下子撲進我的懷裏,還問我累不累,渴不渴,給我留的你最愛喫的蓮蓉糕、蜜餞兒、蜂蜜水,日復一日。”

    陳正一邊說着,一邊比劃着,她多高多高,多大多大,給自己留的東西有多少,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

    經陳正這麼一說,阿梁也有些印象,她只記得有一次爹爹惹她生氣,她就再也沒去門口送他,在門口等他。想到這裏,阿梁內心羞愧不已。

    “所以,那時候我就想好了,一定要勤勤懇懇掙錢。你也沒別的兄弟姐妹,待你出嫁時,爹爹就把一半的家產給你做嫁妝,一定要你風風光光地出嫁,也好不在婆家受委屈,萬一受了委屈,爹爹就接你,再不濟,剩下的一般家產也夠你無虞一生。”

    只是沒想到造化弄人,他們才養了十六年的女兒,兩天後就要

    陳正直接起身,面對窗子,不再說話。

    盛敏亦是眼淚汪汪,阿梁一直在一旁勸說。

    如果可以,就是傾家蕩產、以命換命他們也願意,寧願女兒躲過一劫,可是一切都沒有如果。

    人祭,自三百年前起,今年剛好是第三百年,每隔十年就要進行一次人祭,至今已有二十九名少女投入騰龍大人的懷抱。而那些少女,從來都是有去無歸。

    早在以前就有人曾放女兒出逃過,當天夜裏,那戶人家所在一條街的人全部慘死,血流成河。人們最後實在祭祀臺發現的少女,那名少女被丟垃圾一樣丟在祭祀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的,身體也僵硬了。

    騰龍大人還警告過他們,若有下次,就殺光騰龍鎮所有人。

    故,再沒有人敢反抗。

    陳府,也是用那些少女換來的平安富貴,今年輪到陳家的女兒,他們亦不能退縮。

    最後盛敏哭累了,直接睡着了,陳正也離開回書房睡了。而阿梁卻是怎麼也睡不着。

    臨近十五,月亮格外冰清圓潤,柔柔的銀輝透過窗子在溫熱的地面上趴着。

    阿梁輕輕地走到門前,輕輕地推開,輕輕地合上。

    門前的院子裏有一個石桌,以前孃親坐在石桌旁給她做衣服、鞋襪,她就在一旁陪着。石桌上堆着一打白紙,以及各色的顏料,她就在之上塗塗畫畫,孃親做多久,她就畫多久。

    出了門,接着的就是一個薔薇花架。每至春天,薔薇花開,粉的,紅的,風一吹花瓣滿天飛。她就在底下跑來跑去,把自己當做花仙子。

    而她的孃親,就在門口看着,她的身邊永遠有蓮蓉糕、甜蜜餞兒、蜂蜜茶、玉蘭香的手帕。

    一草一木,全是爹孃親手佈置的心血;

    一花一石,全是阿梁玩耍酣睡的回憶。

    這是她生活了一十六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