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改盡江山舊 >第11章 設局
    晨靄中的大帳,燈火通明。承鐸冷笑道:“說得慷慨。他那四個郡如今插着我的軍旗,他不用送作聘禮,有本事就來拿回去。”

    東方望着案桌面,道:“皇上之所以派我來,就是要勸阻你。你若是不遵聖意,我有失責之過。”

    承鐸應聲道:“有兩個法子,一是你帶着明姬回平遙鎮去,這個和我來議;二是我強扣下你,這個和還是我來議。”

    東方知道承鐸是不想讓自己擔責任,然而他這番態度算得上是赤裸裸的威脅了。東方心裏平白無故地沒好氣,便冷淡道:“這個和我應當去議。”

    承鐸看他半晌:“看來你果然是朝廷專使了。”

    東方聽他這樣說,越發不悅,也順着承鐸的語氣說:“各司其職罷了,誰也管不完誰的事。”

    承鐸被這話激得火起,沉了臉,道:“你且看我管不管得着你!”

    東方心裏也冒了小火:“你以爲自己想怎樣就怎樣,什麼人都該聽你的不成?!還需看我讓不讓你管!”

    承鐸一拍桌子。東方這下火大了,你嚇唬誰呀,也毫不示弱地一腳踹向桌腳。那實木的大案桌便歪了歪,一支毛筆滾了下去。承鐸“騰”一下站起來:“你做什麼!想打架?!”東方一掌將桌子推開:“我看你就是欠揍!”

    哲義跑到偏帳外,叫道:“姑娘。”茶茶對承錦施禮而出,哲義走出幾步,低聲道:“主子和東方大人打起來了。”茶茶吃了一驚,也來不及想,轉身就往大帳去。還沒走到就聽見兩人打得風生水起,帳簾散落一半。茶茶剛一上前,一個杯子飛了出來。

    茶茶雖然只跟着承鐸學了幾招三腳貓的工夫,卻知道高手是個什麼層次。即使是在僅容一人的狹室裏過招,也不會碰到裏面的東西。然而眼前這兩人卻打得如潑婦摔東西。茶茶几步上前把帳簾一掀,帳內兩人頓時住了手。

    茶茶掃了二人一眼。東方站住既不看承鐸也不看茶茶,也不說話。承鐸也正襟站住,看見茶茶掀簾子,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見茶茶眼裏有責備的神色,承鐸突然有一種犯錯被捉到的尷尬,也轉了臉,不看她。

    茶茶把那帳簾理順,走過去半跪在地,默默把地上的狼藉打掃了。拾了一盤子碎瓷片出去。茶茶才一出去,承鐸又是一拳過去,東方也不避,由他一拳直抵心脈,承鐸凝力不發,問:“還打嗎?!”東方抓住他的手腕一扯,沒好氣地說:“不打了。”回身踢過散亂的椅墊子,就往地上抱膝坐下。

    承鐸看他默然無語,走過去與他背抵背地在墊子上坐了。心裏想了片刻,說:“你怎麼不對勁兒了?倒像和誰憋着一口氣似的。”

    東方默了半天,輕聲道:“我生我自己的氣罷了。”承鐸扭頭詫異地看了他半晌,一仰靠在東方背上,大聲叫茶茶。茶茶擦着手過來,帳簾下探了個頭,承鐸說:“把酒拿過來。”茶茶轉身又去了。

    東方皺眉道:“你什麼時候在軍中也喝起酒來了?”承鐸笑:“不是什麼正經的酒,是茶茶釀的果酒,味還正,就是淡薄些,不醉人。她自己都喝不醉。”

    說着,茶茶已經取來一個梅花青瓷的小壇,放上兩隻酒碗,各斟大半碗。放好看了承鐸一眼,又出去了。承鐸端起一碗酒,背對着東方,斜手遞給他。東方端碗飲了一口,看着帳門說:“她身體不好,再淡薄的酒也少喝。”

    承鐸一飲而盡,搖頭道:“你這人懂得多,條條框框的也多,連喝個酒都不得自由,那不是學來束縛了自己嗎?”東方被他一提,心裏一動,想:“我難道不是在畫地爲牢?”

    “然之兄,有句話一直想問你。你當初隨我到軍中究竟是爲了什麼?”承鐸問。

    東方端碗喝酒。

    承鐸道:“男兒欲建功業,便不可再懷隱逸之心;你要入世,便不可輕賤這俗世。進則成,退則隱,守則一事無成。你快些分定吧!”

    東方只低着頭,過了半天,緩緩道:“你可想過爲什麼一定是承錦來和親?”

    “爲什麼?”

    “你手握兵權,上次爲了承錦私自出兵,雖打了勝仗,皇上心裏未必就那麼高興。他準了這求和,一是因爲條件豐厚,一是要你聽話,這只是其一。而胡狄敢於拿出這樣的議和條件,私底下肯定是有利可圖的,此其二。這個給他利益的人是誰,便是這諸多事情中的關鍵。”

    “哲仁十二年前就被安插在你身邊,他的主子必不是胡人。而這個與胡人暗相勾結的人,能給胡人什麼利益讓他們情願割地?因此我想到前一段有假扮的怪獸在京畿之野傷人,令百姓覺得天降異事,是當政者不仁之故。鬧這事端。焉知不是爲了改朝換代?你細想這幾月來的種種事情,其中千絲萬縷便透着些微形跡。”

    承鐸道:“如此說來,許嫁承錦倒是個計策。我如今本就勝着,要拿妹妹去換佔據的城池,自是不肯的。倘若不肯時,皇兄會覺得我太過跋扈。我們兄弟生隙,甚至於反目,旁人便可從中漁利。這人好歹毒的手段!”

    東方道:“恕我直言,皇上心思深沉,也許知道幾分,卻也想要以此來壓一壓你。胡狄的這份求和詔書,正是看準了這一點。如今情勢波瀾詭譎,稍錯一步,便很難翻身。現在最爲不利的人,不是承錦,恰是你!我怕你得到和親的消息又打起來,我的鴿子又被人殺死,只好讓人傳話給你。那個小孩子你見着了嗎?”

    “見着了。”承鐸道,“讓哲義關在後面的。這個小孩也別有來歷,我回頭再跟你說。眼下之事,卻又該如何?”

    “你的懷柔策略該收網了。”東方望着酒碗,“眼下的線索就在茶茶手裏,你不妨讓她講講還有什麼事是瞞着你的。”

    “這個不急,我總會問她。我問的是議和的事,難道真的把承錦嫁給胡人?”

    東方大是憂慮:“承錦失蹤了,現在下落不明。不知道是自己跑了,還是被人擄走。若是有人在背後搗鬼,這件事就更麻煩了。然而我不來跟你說明也放心不下,我的意思,我去議和,你全力去尋承錦,不要讓她落在別人手裏。”

    “這個你無須擔心,承錦現在我的偏帳裏。”

    “是嗎?”東方掩不住驚喜之意,“我路上還一直在想怎麼找到她!”

    承鐸微笑道:“我還不知道你這麼關心小妹呢。”

    東方被他這麼一嗆,頓了頓,轉開話來說起了路上遇見那人的事。他把經過詳細敘述了一遍,說:“昨夜看來他是一心要置我於死地,若非楊將軍趕到,我也沒有什麼勝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