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改盡江山舊 >第13章 釘子
    第二天早上,東方百無聊賴地算了一上午的糧草收支,才見承鐸姍姍而來。東方近墨久了自然黑,便也不懷好意地把承鐸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怪笑着開口道:“你一問問了一夜,真是辛苦了。”

    承鐸大步進來,道:“你這眼力也太差了,我們昨夜只是說話而已。”

    東方笑道:“不止說話吧?”

    “就只說話了。”承鐸拂衣坐下,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你說的那件事不對。她從小就鑽研高昌皇室的祕製藥理,那種藥十分少有,最後一顆也讓她用了。應該是再沒有了,更不會流入中原。”

    “哦?”東方沉默,若有所思。

    “她說成藥的祕方已毀,制不了藥,但可以用原本做君藥的一種草藥。只是效力沒有這麼明顯,且須長期低量服用,纔會有丸藥的效果,一次喫下足以致狂的藥量,會死。只是這個草藥中原並沒有。”

    “長期低量?”東方緩慢地問了一遍。

    承鐸握着杯,道:“嗯。而那個指使她來害我的人,她卻也不知道是誰,只知是個戴着黃金面具的男人。”

    “啊?!”東方驚得站起來,“這個人承錦曾見過的!”

    承鐸放下杯子,道:“在哪裏?什麼時候?怎麼我沒聽她說起?”

    “就在文淵閣,你還在上京的時候。這個……是我叫她不要聲張的。”

    承鐸的重點立刻就偏了:“她那時候就這麼聽你的話了?”

    東方謙遜地擺手道:“碰巧聽了而已。”

    正說着,兩員大將雙雙而至。趙隼一進來,就往進門處的木凳子上一坐,楊酉林卻往帳中一站,兩人你不看我,我也不看你,誰也不說話,氣氛隱含緊張。

    “怎麼了這是?”承鐸擡高聲音道,“大清早的,一個個黑着臉給胡狄哭喪呢?”

    楊酉林冷冷道:“鍺夜城一戰,我在南門外以步兵對騎兵,苦戰一夜;他在城裏撈了個飽,現在還跟我爭起馬來了。”

    征戰之後胡人兵士不會留,胡人馬匹卻可以納入軍中。胡馬雖不高大,耐力奇佳,如今兩人就爭上了。

    趙隼也冷冷道:“你算了吧。我在城裏巷戰,馬匹死傷不少。你又沒用馬,憑什麼現在你七成我三成,起碼也要平分。”

    承鐸皺了眉道:“我說趙隼,我在東門攻城的時候,你還沒往裏打呢。我先進城給你開的門,你損失有我多?”

    東方聽出他的戲謔之意,接過話來道:“說起來,你進東門,還是我給你開的門,怎麼現在分人分馬也沒我的份兒啊?”

    那三人都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心道:“你要人馬來做什麼?”東方笑:“二位莫爭。既要統帥人馬,必要治軍。我出一題,誰先答出來誰便得那人馬。”

    楊、趙同聲道:“好。”

    “設若我軍俘來許多胡人與胡馬,人、馬共有數八十,共有足二百零八隻。則人有多少?馬有多少?”東方緩緩道。

    楊、趙二人對看兩眼,都沒有做過這樣的題目。一個人兩隻腳,一匹馬四隻蹄,往深了一想,一團糨糊,這個……

    承鐸一敲桌子:“既答不出,那還爭什麼,各回各營去吧!”他這麼一發話,楊酉林和趙隼也不敢再說,匆匆一禮,退了出去。承鐸也站起來往外走,東方在後。承鐸不恥下問道:“人有多少?馬有多少?”

    東方道:“人五十六,馬二十四。”

    承鐸聽了也不說話,一路走到校場上。趙隼與楊酉林正督軍演練。承鐸往點將臺上一站,趙隼忍不住抱怨道:“東方大人出了個什麼題,要人要馬一點就知道了,哪有這樣考人的。”

    承鐸鄙視地說:“你自己答不出來,也怪不得別人。”

    楊酉林涼涼地說:“那大將軍說說,人有多少,馬有多少?”

    趙隼先笑了:“老楊別看話說得少,一說出來就是要害。”

    承鐸淡淡道:“人五十六,馬二十四。”

    趙隼心下盤算了一番,疑道:“這怎麼算出來的?”

    承鐸道:“這麼簡單,你也好意思問。”

    趙隼驚異道:“沒看出來,你何時有這等學問了。”

    承鐸白了他一眼,整了整衣襟:“不然怎麼我是三軍統帥,你們也就是個上將軍。明天把馬調到我親領的騎兵營裏去。”言畢,飄飄然走向場心,留下兩人面面相覷。

    東方拊掌大笑道:“大將軍果然見識不凡,令人佩服。”

    楊酉林低低地看了趙隼一眼:“見着比我狠的了吧,早知道讓兩成給我也就完了,現在誰也得不着了。”說完也往自己西營去了。

    營外大路的盡頭,升起一路塵煙,一隊人馬逶迤而來。隊前豎着一杆大旗,上面一個隸體的“趙”字,迎風翻滾。承鐸遠遠望了望,回頭道:“趙隼,還不去接一接老爺子!”

    趙隼一躍跳下點將臺,隨手拉了一匹馬從承鐸身邊跑過,直奔向那隊伍去了。承鐸扇了扇他揚起的塵土,搖頭道:“真是欠罵,還趕着去。”

    隊前一人,白鬚玄甲,雖年紀老邁,卻神采飛揚,正是領兵部尚書的定國公趙定一。他一見趙隼奔來,不由得朗笑出聲。趙隼不敢近前便滾鞍下馬,拜伏在旁,叫道:“爺爺。”

    趙定一果然罵道:“臭小子,滾起來吧!”

    趙隼站在道旁,見他馬鞍之側掛着三隻紅頭褐羽的馬雞,笑道:“爺爺怎麼又打這個?”

    趙定一道:“路上見着了,就射了三隻。多少年了,還是喜歡喫這馬雞肉。”他拍了拍馬雞的羽毛,又看看趙隼,“小子,一年不見,曬黑了嘛。”

    這天晚上,承鐸破例在軍中大擺酒席,與各路軍馬將領痛飲起來。這些人馬都是近年來佈置在燕、雲兩千裏邊防上的善戰之師。這次承鐸攻下胡人的都城,將胡狄大汗斬首,也少不了他們的策應之功。其中許多都是彼此經年未見,直把這場酒喝到深夜。

    夜晚一到,燕州的溫度就陡降了下來。

    茶茶換了厚衣服,圍着爐子,煮着一壺奶茶。若是承鐸喝醉了,正好可以解酒。忽蘭坐在一旁,看着爐火,已經昏昏欲睡。茶茶拍拍她,示意她去睡覺。忽蘭想跟她坐着,又搖搖頭。

    帳簾一響,承鐸帶着一身寒風進來,身上裹挾着酒氣。茶茶坐直了,不知他怎麼突然回來。承鐸笑道:“我喝醉了。”茶茶倒了一碗滾燙的奶茶捧給他。承鐸仍是笑,“我不想喫這個解酒。”

    那他想喫什麼解酒?茶茶突然覺得臉上一陣發燙。承鐸對忽蘭一擡下巴,目光指點着帳門口:“你出去。”忽蘭走到帳口,放下帳簾時,只來得及看到承鐸將茶茶抱到了一旁散亂在地的靠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