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林澤玉說的設宴款待我,是指讓陳姨做一桌飯款待我啊。
一桌子的珍饈盛宴,氣氛也詭異的朝着一個和諧的家宴方面去了。
陳姨熱切的替莊年華拿走了外套,“按照你的吩咐,全部做好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喫錯了藥,走到我面前,也替我接過了衣服。
“小夫人今天辛苦了。”
哈?我詫異的看了一眼莊年華,莊年華可沒我這麼驚訝,淡淡瞥了我一眼,朝餐廳去了。
林澤玉簡直是粘在了莊年華的身上,哪裏輪得上陳姨主動,自己刷一下脫了外套朝着她身上一丟,熱熱鬧鬧挽着莊年華的手一起。
我看見陳姨臉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剩下我們兩人,她面上的笑意斂去,拿着衣服頭也不回的走了。
所以剛纔是做給人看的?不過瞧林澤玉的樣子,想來她倆處不好吧?
我一個頭兩個大,只想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隨便他們都愛怎麼地怎麼地吧。
本身我早晨就沒有喫多少東西,現在落座,既然說是喫飯,真的就認認真真喫起了飯,無聲而迅速,倒是莊年華和林澤玉兩個人似乎沒有什麼胃口,間歇的看上我一眼。
林澤玉話多,巧笑嫣然,對莊年華各種調笑和打情罵俏,一點兒都不顧及我這個小媽的感受。
我喫完了喝了一杯白水,擦擦嘴。
“二位慢喫,我就不打擾了,咱們有事電聯。”
說着就站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喫多了的緣故,我覺得呼吸稍微都有點困難,擡手摸摸肚子,卻看見手背上不知何時起了些紅疙瘩,摸着還有些癢。
我就習慣性的撓了一下。
“不要撓!”
莊年華厲聲喝止住了我的動作,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蠻橫的扯過了我的手臂,一把就給我把袖子擼了上去。
“啊!”
我自己驚了一跳,往後彈了一步,自己舉起半截胳膊瞅了個仔細。
“怎麼長了這麼多紅疙瘩呀。”
我的語音已經帶上了哭腔,實在是覺得癢,看完胳膊以後,忽然覺得自己全身都癢。
林澤玉指着我的臉,“你的臉上脖子上也出來了。”
我費力的去看自己脖子,卻覺得自己的頭都低不下去了,完了我想暈。
莊年華見我晃晃悠悠往下倒,一把就抄住了我,我只覺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海面上,而他的像是載着我不被海浪打翻的船。
醫院消毒水氣味對我來說已經是很熟悉的配方,我還沒睜眼睛,就已經知道自己在哪兒了,嗓子還有些痛,但是呼吸沒有之前的阻塞感了,我雖然不願意面對這個殘酷殘忍的世界,但只要沒死還得睜眼不是。
入眼就看見了林澤玉的臉,她張開五指在我面前晃晃,“這是幾?”
當然是五。
我沒理她,偏過頭去看,莊年華雙手插兜兒,醫生不知道在跟他講什麼,再來的時候他的手上還拿着一管藥膏。
“你過敏了,過敏原是海鮮。”
what?今天喫的東西里面有海鮮?
林澤玉也不解,“今天又不是海鮮料理,沒道理啊。”
“我剛纔打電話問過陳姨了,她說今天有加海鮮醬。”
莊年華淡淡看着我,“你跟陳姨之間是不是有過什麼過節?”
失憶了的莊年華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陳姨一定是個很恐怖的人,我有些遲疑,我們之間是有過節,可是她不應該知道我海鮮過敏啊,從前莊嚴在的時候,莊嚴自己也忌口海鮮,所以家裏是不會上來的。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仔細琢磨這事兒的功夫,莊年華倒是把我的表情研究了個徹底,自己又得出了些結論。
“醫生說了,口服藥和外敷藥要一起用,這個給你。”
他把藥膏丟我懷裏,又霸道的宣佈了我這幾天的歸屬問題。
“最近你就住家裏,什麼時候好了什麼時候再回去。”
“我不要。”
我脫口而出,“萬一你家老修女再給我整出一桌子海鮮盛宴,我還有命能活嗎?”
“老修女?”
林澤玉反問一句,未經我同意就在我的臉頰上劃拉了一下,尖尖的指甲弄得我有點痛,她卻笑的雲淡風輕。
“這暱稱貼切,我看着她也不太喜歡,管家得有管家的樣子,家傭得有家傭的樣子,鳩佔鵲巢反客爲主什麼的是我最見不得的。”
“年華,不如換個老媽子唄,做飯的不差這一個,打發點兒退休金讓人家養老去怎麼樣?”
拜託那可是莊家的老功臣啊,那是莊年華的奶媽乾孃啊,那是老莊這大半生的保鏢啊,據說那還是過世的莊夫人的閨蜜,我笑一聲,你讓莊年華辭了人家家裏的元老,怎麼可能?
不過事情就是這麼出乎意料,莊年華看我諷刺笑了,自己也笑了一下,“好。”
乾脆利落的答應了林澤玉的要求。
我震驚的看着他,“你同意辭了陳姨?”
莊年華滿不在乎的擡手,撩起林澤玉耳邊的垂髮,動作輕佻,眼神卻含着若有似無的邪氣看了我一眼。
“你很驚訝?未婚妻和老媽子之間很難選?”
老媽子?這畫風轉變太快,我倒是一時不察幫着陳姨說了句話,“怎麼說人家都是在你嗷嗷待哺的時候給你奶的人吧?”
怎麼說陳玉燕當時一黃花大閨女據說爲了給你奶-水還去醫院打了激素才產的奶吧,你說你只聞新人笑那聞舊人哭的行爲是不是有點太可恥了?
這話我沒說出來,不過我的眼神就是這麼控訴的。
沒想到我提到這一茬反而好想踩到了莊年華的雷點,莊年華脣邊笑意增大幾分,但是眼睛裏的神色卻凌厲的可以。
“你這麼捨不得,不如我讓她專門伺候你?”
“……”
他這話堵的我啞口無言,我卻不死心,還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你的意思是說,陳姨在你心裏根本沒那麼重要,陳姨在家裏的地位也沒有那麼重要,只要你想,只要你願意,你就能隨時讓她去養老去是不?”
“是。”
莊年華答的乾脆利落。
其實我的這個問題讓他不得不把回憶拉長到了很小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遺傳了老爺子的好腦子了,莊年華竟然能清晰的保留着兩歲時候的記憶。
莊家的少爺其實什麼奶喝不到?但是因爲陳姨自己去醫院打了激素催了奶,加之人奶餵養確實很好,所以老爺子就把他放心的交給了陳姨。
可是陳姨呢?大概是在醫院受了苦吧,就算孩子八個月斷奶以後,她的身體也沒有停止增胖,就算努力到了莊年華兩歲時候,也一直都是一百八十斤的胖度。
原本還算姣好的臉蛋兒和身材一下子就像是充了氣,怎麼也減不下去。
那會兒老爺子還滿世界的忙生意,一年難得回幾次家,也算是把莊年華全權交給陳姨教養了。
二歲多的孩子,她以爲不記事情,所以也就放心的拿捏了,偏偏小少爺是個聰穎又記仇的寶寶,在稍微大點兒的時候就開始端起少爺架子自己替自己做主了,那之後陳姨也就退守到一個家傭的位置,不過干涉的還稍微多一點兒罷了,穿衣喫飯諸如此類,像是扮演着他的母親一角。
莊年華長到六歲的時候大概就明白了陳姨當時那種心情,可是他也不同情她,因爲這是她爲了討好父親咎由自取,不是因爲想要去做一種付出。
我不知道莊年華從前經歷過什麼,我只是從他微冷的眼睛裏看見了自己狼狽的倒映,我又從狼狽的自己看到當初被陳姨扒光的恥辱曾經,那天的天氣那麼冷,冷到我現在都厭惡冬天,可是那天莊年華有說一句什麼嗎?
他甚至誇了陳姨。
如果我想的再深一點兒,我還能想到,陳姨把我賣「夜色」去,我小心翼翼告了一狀,那時候的我以爲自己在他心裏多少有了些地位,可他做什麼了嗎?什麼都沒有。
林澤玉的視線在我和莊年華之間來回看,卻覺得這怎麼都是一種無法插-入無法打破的氣氛,乾脆就輕咳了一聲。
我收起了快要掉下來的眼淚,原來根本不是陳姨有多重要,而是陳姨針對的人有多重要,我想我是自作多情了,莊年華救我,大概也是因爲當初就是那種情境之下,命運使然就發生了。
後來我給他獻血獻的自己都快掛了,也算是還他了,從此各不相欠。
林澤玉的輕咳聲打斷了我們之間長久的對視,莊年華想要說什麼,我卻已經拔了針頭,甩開被單兒從牀上跳了下去。
手裏的藥膏被我捏的發燙。
我哽着嗓子,和已經失憶一無所知的莊年華忽然就較上勁兒了。
“我一點兒也不想回去莊家,如果不是你們非拉着我去,我也不會搞成這個樣子。莊年華,我很討厭你,你給我滾遠點兒,最好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我撞開他,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