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我在東京教劍道 >115 謊言
    明治大學的高材生似笑非笑的看着和馬,不等和馬回答,他扭頭看着審訊室那小小的側窗,瞳孔裏映射着透過磨砂玻璃射入的柔和陽光。

    “不知道你拿着的警方資料裏有沒有寫上這一條:我其實差點沒能從明治大學畢業。”

    和馬低頭看了看剛剛自己拿進來的卷宗。

    甲佐正章整天被起訴,還有那麼多次疑似綁架的驚喜派對,警視廳早就把他當成重點關注對象,摸清楚了他的履歷,搞清楚了他的住址、他親戚的住址還有疑似情人的住址甚至經常點的小姐的住址。

    和馬拿到的卷宗厚厚得像大學的教材。

    不過和馬並沒有翻看過警視廳版本的卷宗,畢竟他之前在警署翻過警署版的,還看過東京大學的師兄們那邊的資料。

    根據和馬對這兩份資料的記憶,裏面都沒有提到甲佐差點沒能畢業這事情。

    甲佐大概是活用了他心理學的技能,從和馬的表情自己得到了答覆,便繼續說道:“我在大學的成績一直很好,一般人都不會相信我差點沒畢業這事情。但是這是真的,因爲我的畢業論文最初的選題完全沒通過。

    “而且教授不是一開始就否定了我的選題,他大概是誤會了我的選題,等到答辯的時候才驚恐的發現我交出的論文和他預計的完全不同。”

    和馬皺眉:“你們教授沒有在指導的時候發現論文有問題嗎?”

    “沒有,因爲我沒有給他看完整的論文,只是讓他看了我的資料收集工作。”甲佐咧嘴露出笑容,看着像是個在誇耀自己毀掉螞蟻窩的“武勳”的小孩子。

    和馬挑了挑眉毛,等他繼續說下去。

    甲佐:“我論文的題目是,左翼理想的洗腦作用。可能教授以爲我這個洗腦是比喻,論文研究的是左翼理想如何呼應了年輕人的心理訴求從而實現致命吸引力的。”

    和馬:“而你研究的是真正的洗腦?”

    “對。”甲佐笑着點了點頭。

    “我回看十多年前的學運高潮的時候,總覺得很奇怪,爲什麼在日本這個看起來完全沒有土壤的國家,會爆發那麼聲勢浩大的運動。

    “參加運動的學生主力還是大學生,日本的大學生可都是一隻腳踏進上層部的精英啊。爲什麼這些精英會義無反顧的投身那些運動,有些人甚至放棄了原本優渥的生活?”

    和馬抿着嘴,作爲從中國穿越過來的人,他當然知道爲什麼,心懷天下,拯救蒼生,這可是年輕人最大的浪漫。

    但是他沒吭聲,看這傢伙能說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甲佐身體前傾,手肘按在桌上,順便把喫完的豬排飯的碗放到旁邊,空出大半個桌面當成舞臺。

    “我認爲,這是東方陣營處心積慮炮製出來的洗腦產物。”

    他擲地有聲的說。

    和馬哈哈大笑。

    甲佐一臉遺憾的搖了搖頭:“你的反映和我的教授完全一樣,看來你也是無法理解這個發現的價值的俗人。爲了這個研究,我走訪了許多曾經的學運參與者,他們即使現在,也依然對那個時代抱有美好的回憶和嚮往……”

    和馬:“這就像懷念青春一樣,很正常啊。”

    懷念美好的青春是人類的共性,因此也是文藝作品永恆的主題之一。同一個年代的人,中國的藝術家炮製出了《芳華》,日本的藝術家則搞出了《來自虞美人之坡》。

    甲佐搖搖頭,用看凡夫俗子的目光看着和馬。

    “明明他們的理想已經失敗了,他們的領軍人物已經消失在山林中了,就連寄託他們理想的國家也和美國交好了,但是他們依然在懷念那些日子,這可不是一句懷念青春就能解釋得了的。”

    甲佐繼續身體前傾,擡起右手在太陽穴上畫了個圈:“他們被洗腦了,這是精心準備的洗腦手段,可能是KGB的傑作。桐生警部補你也見識過被KGB洗腦的超級間諜吧?”

    和馬挑了挑眉毛。

    他心裏想說:可問題是我上輩子日本也發生了學運啊,上輩子的KGB雖然也研究洗腦,但是那顯然沒有成功,最終只是給文藝作品和遊戲提供了土壤和素材。

    但是放在這輩子這個時空,居然構成了邏輯閉環。

    和馬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甲佐:“我採訪的前學運成員裏,有不少現在正在大公司上班,有些甚至成了許多人的上司,甚至領導公司重要的項目。他們無一例外,對那段日子都沒有悔恨,頂多只是感嘆一下。

    “除了洗腦,還有什麼能解釋這一點嗎?”

    和馬:“你的這份懷疑,和當年審查在朝鮮和中國人交換回來的戰俘的CIA的疑惑如出一轍。CIA也是覺得這幫戰俘被洗腦了,但是事實可能很簡單,就是他們真的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更好的可能性。

    “那些戰俘只是體驗到了真正的民主和自由,回家之後跟虛假的資本主義的民主自由一對比,立刻就轉化成了左翼或者同情左翼的人。”

    甲佐冷笑一聲:“不愧是東大的學生。”

    “不要什麼都用東大是左翼巢穴來解釋啊。”和馬不客氣的反駁道。

    甲佐嘆了口氣:“總之我把自己的論文交了上去,結果在答辯前一天被教授叫去痛罵了一頓,他讓我改一個新的題目,並且把我的答辯時間放到了全年級的最末位,讓我在那之前搞出全新的論文。”

    “看來教授還是挺喜歡你的。”和馬評價道。

    “哼,不過是個不能理解我發現傢伙罷了。”甲佐聳了聳肩,“很諷刺吧,我去採訪的那些前學運參與者,明明大學時代參加了那麼荒誕不經的行動,卻生活得多姿多彩。而我兢兢業業的完成了學業,最後就因爲一個不長眼的教授,論文只有B,導致畢業成績平平。”

    和馬:“所以你就成了同學大平康儀開的心理診所的第一個客人?”

    “你已經聽他說過這個了啊。是的,因爲畢業時候的B判定,加上趕製出來的畢業論文水準不咋滴,所以我沒有得到答辯那天來校觀摩的OB們的青睞,自然也沒拿到工作推薦。

    “我只能自己去找工作,我本來以爲靠着明治大學的畢業證,我很容易就能找到好工作,但是你猜怎麼着?”

    和馬隨便猜了下:“面試官問你,爲什麼你沒有走明治大學校友會推薦的路線?”

    “不,面試官問我爲什麼一直一副目中無人的感覺。”

    和馬再次大笑起來。

    甲佐繼續:“跑了很多公司之後,我總算是找到了工作,我一個明治大學的畢業生,卻要像那些野雞大學的畢業生一樣,從端茶送水複印文件開始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