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目標,沒有想幹的事情,就任憑慣性推着自己走上了去遊戲中心的路。
等到了遊戲中心他纔想起來,現在的自己根本沒幾個錢去玩柏青哥。
以前他和三浦他們,可都是一下子買一筐鋼珠,坐在柏青哥前能消耗一個下午。
池田茂只能轉向附近的公園,以前和三浦他們在柏青哥上花完了錢,他們就會到這公園裏,分抽剩下的香菸,吹牛打屁聊妹子。
有時候公園裏會有一名小提琴家練琴,那是池田茂這一生中爲數不多的可以近距離接觸“藝術”的機會。
三浦他們都會盯着小提琴家的胸看個不停,並且討論她到底有過幾個男人。
而池田茂在這種時候只會靠在長椅的靠背上,合着琴聲看着藍天白雲。
今天小提琴家沒有來,公園裏的行人也比往常少,大概是因爲黃金週剛結束大家都一頭扎進了一個假期積累下來的工作中吧。
池田茂坐在往常的那張長椅上,擡頭看着天空。
湛藍的天空,一如既往。
他忽然想起高倉健的《追捕》裏的臺詞:“向前走,不要往兩邊看,你就會溶化在藍天裏。”
他現在,忽然很想試試看溶化在這藍天裏。
他想起理髮的時候老闆的忠告。
“你在學校當不良,之後去當暴走族,最後加入極道當最底層的打仔,雖然你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蛋,雖然你隨時可能會死,而且死了以後所有人都會拍手稱快,彈冠相慶,但在死之前你會一直很快樂。”
池田茂不由得懷疑,難道是自己選錯了嗎?
難道自己這輩子,就只能像垃圾一樣活着了嗎?
這時候,池田忽然發現自己已經被包圍了。
爲首的是昨天見過一面的南葛的大西。
他還拿着昨天那根金屬球棒,嘴上掛着嘲弄的笑容:“喲,看看這是誰!是我們的回頭浪子啊!今天有人跟我說,在這裏能揍一個不會反抗的人,我還不信來着。”
“大西!”池田站起來,捏緊了拳頭,“昨天你乾的好事,害我把工作都丟掉了!”
“這可不能怪我啊。”大西竊笑道,“你回想一下你都幹過什麼破事,在警察局留下了多少案底!要我說,那便利店會僱傭你,那都是瞎了眼!
“我們是幫店長先生彌補他的過錯罷了。”
“你丫的!”
“喂喂喂,良好市民怎麼能這樣說話呢?這可是我們不良少年說話的方式啊!你個混蛋,別隨便學我們啊!”大西說着猛揮球棒,直接打在池田茂的左臉上。
池田茂怒火中燒,揮拳打算反擊,卻被大西的人從後面一擁而上,制住了雙手。
“你居然想打我?哈?你這是良好市民的做法嗎?”
大西把球棒當成撞錘,直接懟在池田茂的肚子上。
池田茂差點把隔夜飯都吐出來。
這一瞬間,他又想起小時候被喝酒之後的爸爸毆打的情景。
爸爸很老道,每次都能把池田茂打得快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卻不留下太明顯的傷痕。
兒時的回憶一閃而逝,池田茂面前的是冰冷的現實。
大西再次揮舞球棒,砸在胸口上,這一下打得池田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大西哈哈大笑:“你不是很能打嗎?不是威震葛氏嗎?聽說你還被那什麼津田組給看上了?很快要成爲正式的若衆了?我看你是吹牛吧!”
池田茂竭盡全力擡起頭,用惡狠狠的目光瞪着大西,那目光中蘊含着純粹的殺意。
“喂,誰讓你用這種眼神看我的?這可不是一個守法公民應該有的眼神啊!”
球棒隨着話語砸起來,狠狠的敲在池田茂的腦門上。
他直接被打得昏厥過去,過了數秒鐘才醒轉過來,但是大腦運轉得昏昏沉沉的,雙眼的視線也完全模糊了——然後他發現,模糊視線的是他腦門上流出來的血。
在被染紅的視野中,他看到媽媽穿上大衣,小心翼翼的蓋住身上爸爸毆打留下的傷痕,然後轉身面對他,露出抱歉的笑容。
“對不起,茂君,對不起,媽媽實在忍不下去了,再不逃離,媽媽會被那個人殺掉的。對不起,茂君,答應媽媽,男兒有淚不輕彈,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要撐下去啊。”
然後那個被叫做“媽媽”的面目已經模糊了的女人,就這樣轉身離去,越走越遠。
“媽媽……”池田茂下意識的叫出了口。
這讓圍着他的不良少年們鬨堂大笑。
還有人學者他的樣子撕心裂肺的喊:“媽媽~”
大西一口唾沫吐在池田茂身上,輕蔑的說:“什麼葛氏的無敵番長,不過就是個奶都沒斷的屁孩!說什麼浪子回頭,我看你就是那天在津田組被嚇破了膽!怕了,要打退堂鼓了!
“你等着瞧吧,我把你打殘廢在這裏之後,馬上就去把拆了津田組的那個傢伙也給打趴下!我聽說他和我們一樣是個高中生,而且居然不殺人,哼,這樣的傢伙,最適合成爲我大西的傳奇的墊腳石了!”
池田茂喫力的擡起頭,瞪着大西:“不許你們……”
大西又一球棒敲在池田茂的頭上。
“怎麼樣,這是送給回頭浪子的禮物,你還喜歡嗎?”大西大聲喊,“簡直笑死人了,怕了就是怕了!懦夫就應該被人踩在腳下!你去問問看,有誰會相信你這樣的爛人,會浪子回頭?”
就在這時候,一個聲音穿過不良們的起鬨聲,擲地有聲的說道:“我相信。”
不良少年們一起扭過頭去。
池田茂用盡最後的力氣把腦袋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說話的人逆着光,看不太清臉龐,但是池田茂知道,那是他的引路者,是他的師匠,是指引他的白月光。
那是他的英雄。
桐生和馬擲地有聲的重複了剛剛的話:“我相信他真的打算洗心革面,做個好人。”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池田茂的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