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想想他說得也的確有道理。
取自己的血製毒,讓對方的解藥是自己的心頭血,最絕的下毒方式莫過於此了。
因爲,正常人就算懷疑是某人下的毒,也不會想到此人用自己的血,而就算最終知道此人用了自己的血,也還得有能力取得到這個人的心頭血墮。
換句話說,用別人的血製毒,解藥終究是別人,而用自己的血製毒,就好比解藥是捏在自己手裏的,主動權盡在自己掌握。
所有人都看着鳳影墨。
包括夜離。
鳳影墨忽然低低笑,從座位上起身。
“好!其實,我比你們更想知道,是不是我。”
邊說,便舉步朝場下走來。
衆人怔住,不明其意。
夜離更是眼簾微微一顫,凝眸看向他。
只見他脣角輕輕抿着,面上依舊波瀾不驚。
可不知爲何,夜離卻愣是覺得他翩躚腳步下隱隱透着幾分沉重,而且她還從他的眼底深處看到了藏匿的傷感,以及堅毅目光下的那份賭意。
賭?
她一震。
他賭什麼呢?
她不知道。
只當是自己多心,她甩甩頭,不去想這些。
鳳影墨已經行至跟前。
還未站定,衆人就只見明黃衣袖耀眼一晃,“唰”的一聲,快如閃電。
再看,就見他一手執着銀劍,另一手端在身前,殷紅的鮮血順着他修長的食指之間,往下淌,“滴滴答答”濺落在腳下的青石地面上。
衆人一陣倒抽氣聲。
原來,他拔了邊上一個禁衛腰間的長劍,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夜離瞳孔一斂。
“我給你包一下。”她上前。
“不用,沒事。”
鳳影墨絲毫不以爲意,轉眸看向太醫和張碩。
太醫見狀,再度蹲了下去,從袖中取出銀針,執起張碩的一隻手臂來到鳳影墨的血濺落的那個位置,銀針刺入張碩指尖。
殷紅的血珠冒出,太醫大力捻擠,讓鮮血滴落在地上鳳影墨的血上。
衆人都圍了過來,包括大理寺卿。
大家也都屏住了呼吸。
幾乎都沒有等待多久,兩血一遇,殷紅瞬間就變成了深紫。
啊!
衆人驚錯。
夜離臉色一變,愕然看向鳳影墨,氣息也跟着驟沉了下去,呼吸都呼吸不過來。
“噹啷”一聲脆響,是鳳影墨手中長劍跌落在地的聲音。
或許別人沒有看到,夜離清晰地看到了他身子一晃。
“微臣斗膽,不知皇上對此,作何解釋?”
大理寺卿再度出聲。
鳳影墨長睫輕垂,一瞬不瞬盯着地上的血,濃密的睫毛盡數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緒。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夜離從他一直淡然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蒼白。
忽然心中大痛,夜離轉眸看向大理寺卿,聲音微沉:“如此,也只能說明皇上是解藥之人,毒,肯定不是他下的。”
大理寺卿對着夜離微微一鞠:“夜坊主所言極是,下毒之人還得查,不過,相信皇上應該知道是誰,或者提供一些線索,畢竟是用皇上的血制的毒,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從皇上身上取血應該不是一件易事對吧?”
這個男人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鳳影墨還是脫不了干係。
“下毒者是誰可以再查,如今,張太醫的毒怎麼辦?”
問話的是此次給張碩看的太醫。
他蹙着眉頭,一臉擔心。
所有的視線都凝落在鳳影墨身上。
夜離搖頭,輕輕搖頭。
這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局面。
張碩中毒,解藥是鳳影墨的心頭血。
是誰,到底是誰?
到底是誰下得這般狠絕的雙刃花?
取心頭血,鳳影墨必死。
不取心頭血,張碩必死。
張碩死,霓靈必不會活。
鳳影墨死,她又豈會獨生?
這下毒之人,到底是在報復誰?
是報復鳳影墨,還是報復張碩,亦或是報復他們四個?
因爲無論誰生誰死,一方死了,生的另一方一輩子也定然不會好過。
夜離看看霓靈,霓靈早已面薄如紙。
她又顫抖地看向鳳影墨。
鳳影墨忽然笑了起來。
衆人皆愕。
夜離亦是。
相對於剛纔從龍座上起身時的低低而笑,這一次笑得有些狂肆。
朗聲大笑。
笑得雙肩顫抖。
好一會兒,纔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中,笑聲漸止。
他眼梢一掠,轉眸看向大理寺卿,脣角保持着輕勾的弧度,“不愧是大理寺寺卿,還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寺卿大人的眼睛,不錯,張碩的毒是我下的,出於寺卿大人說的那樣的心裏,我用了自己的血。”
啊!
全場驚錯,一片譁然。
夜離跟霓靈都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只不過,霓靈震驚的是,他,竟然對張碩下毒。
而夜離震驚的是,他,竟然攬下了所有。
這一刻,她也終於確定,毒,是陌籬殤下的。
陌籬殤的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爲了除掉張碩。
而用鳳影墨的血,是想着徹底斷了張碩的後路,因爲正常人定然不會爲了救別人而犧牲自己。
是這樣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陌籬殤這個父親種下的種種因,卻讓鳳影墨這個兒子不得不承擔了所有果。
雖然,他的出發點是爲了這個兒子,爲了讓這個兒子坐上那把世人矚目的龍椅。
可,最終卻也因爲一己執念,陷這個兒子萬劫不復。
“鳳影墨……”
夜離啞聲喚他,一顆心慌亂到了極致。
鳳影墨驟然仰天一吼:“爹!”
嚇了夜離一跳,連忙噤了聲。
鳳影墨仰着臉,不知看向天邊的何處,大聲道:“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鳳兒成全你——”
衆人皆震。
夜離亦是。
爲這個男人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舉措,更爲男人的聲音。
就像是承載了千年風霜一般蒼涼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