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不希望?”霓靈也不答反問。
“不希望!”張碩回得乾脆,話落,將手自她的領子裏抽出來,直起腰身,然後扳過她的肩膀,讓她轉過身來面對着自己。
“只要你不嫌棄,我願意一直像現在這樣在太醫院裏做一名太醫。”張碩專注地凝進霓靈的眼睛,說得一本正經。
睨着他的樣子,霓靈“噗嗤”一聲笑了。
她不過跟他調笑而已,至於那般鄭重其事嗎?
而且,太醫很好啊。
治病救人,也比較不受約束。
最重要的,皇室紛爭太過複雜殘酷,那麼多鮮血淋漓的例子。
雖然鳳影墨爲帝王,自是不會對張碩不利,但是,做太醫是最不會給任何人造成威脅的選擇。
單純如她,都能想到這些,面前的這個男人定然也是如此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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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支持你!”
她回望着張碩的眼睛。
似是意料之中,張碩眉眼一彎,驀地低頭,吻上她的脣。
“砰砰砰……”外面驟然傳來細碎的敲門聲。
兩人一震。
霓靈伸手推張碩胸膛的同時,張碩已皺眉放開她的脣。
“誰?”張碩問。
外面的人沒有吭聲。
屋內兩人對視了一眼,張碩伸手將霓靈歪垮到一邊的領子拉正,“我出去看看。”
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拉開廂房的門,
門外並未見有人。
張碩一怔。
揚眸,便看到站在院子裏樹下的那一抹清瘦盈盈的身影。
雖然身影盡數被大樹的陰影籠住,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人。
眸光微微一斂,他反手將廂房的門帶上。
舉步朝身影走過去。
待徐徐走近,他才發現,對方頭戴風帽,面掩輕紗。
這麼熱的天,她……
“你怎麼來了?”
在行至距離對方還有兩三步遠的地方,他停住腳步。
他這個問題似乎讓對方有些受傷,露在輕紗外面的一雙眸子裏的光芒微微一黯,“白日我不能出門,只有夜裏過來找你。”
白日不能出門?
張碩微微一怔。
“爲何?”
“爲何?”巧黛嗤笑,“那日你不是也在現場嗎?陌籬殤給我吃了噬顏丹,你又不是不知道。”
張碩又愣了愣,有些震驚。
噬顏丹?
他還真的不知道。
哦,好像有點印象。
似是聽陌籬殤說了,只不過當時的他神識恍惚,心思根本沒在哪個上面,也沒怎麼聽到說什麼。
噬顏丹並無解藥,服下此丹之人,一旦發作,不得見陽光,否則,皮膚會一寸一寸潰爛,噬顏丹的名字也由此得來。
難怪如此大熱的天,還戴着風帽,掩着面紗。
“那你的臉……”
張碩沒有將話說完。
水眸盈盈凝着張碩,巧黛伸手,來到自己耳邊,輕紗的一角垂落,露出她掩在輕紗後面的臉。
張碩眼波一斂。
半邊臉頰赫然已經潰爛。
讓原本姣好的容顏,此刻在斑駁的樹影下,卻如同一個鬼魅。
巧黛苦澀地彎了彎脣,又擡手將輕紗掩好。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錯事和壞事,可是我,也是身不由己,你會原諒我嗎?”
水眸映着樹葉間投過來的皎皎月輝,她一瞬不瞬地望進他的眼底。
張碩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原諒嗎?
他問自己。
其實,時至今日,已經無所謂原諒不原諒了。
食了噬顏丹,接下來的命運已經可以預見。
但是,他的心情卻很奇怪。
無憂無喜。
沒有對她食了這種沒有解藥的毒藥的憂心,也沒有因爲她來主動求他原諒的欣喜。
他很平靜。
他也有些震驚自己此刻心情的無波無瀾。
真的,曾經知道她當年跟他好,是爲了潛入鍾府,曾經知道他身上的那個什麼假雙刃花的毒是她下的,他也恨過,怨過。
如今,竟然連這些心情都沒有。
張嘴,正欲說話,身後驟然傳來“吱呀”一聲。
廂房的門被人自裏面打開,燭火的光亮透門而出,霓靈出現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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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碩跟巧黛都循聲朝霓靈看過去。
霓靈背對着屋內的燭火,看不清楚臉,只能看到一頭銀絲如雪。
而巧黛隱在樹影之下,又戴着面紗,也看不清楚人。
張碩面色一滯。
想起那夜,巧黛來找他,就是給他下毒那次,回房後,霓靈問他是誰,他怕她多想,跟她說是自己太醫院的一個同僚。
看來,她知道了。
知道他欺騙了她。
心中一急,本能地就想解釋:“霓靈,那夜我是……”
善意的謊言五個字還沒有出口,霓靈已經先他一步將他的話打斷:“我知道。”
說完,便舉步邁出門檻,緩緩走至二人面前。
在看到巧黛的那一瞬,故意露出微愕的表情:“是你呀。”
忽然又想起什麼“對了,我正好要找你呢,今日太后跟我和我姐說,當初沈妍雪出殯,她之所以讓欽天監看風水的人將墓地選在齊山的七顆松下面,是因爲有人祕密送了信給她,說看到疑似是鍾家之女的人在那裏葬過人,後來,她派人追查密信的來源,懷疑是你。是你嗎?我跟我姐都不相信,正好今夜你當面,就問問你。”
霓靈口氣極淡,眸色卻濃郁,灼灼盯着巧黛。
巧黛面紗下的臉色一白,水眸中掠過慌亂。
“不……不是……”巧黛連忙否認,邊說邊擡頭看了看月色:“我的臉不能在外面呆太久,就不多做打擾了,告辭!”
說完,也不等霓靈跟張碩做出反應,急急轉身,快步離開。
待她的身影消失,霓靈轉眸看向張碩:“還不去追?”
話落,她也轉身,兀自回屋。
張碩緊步跟在後面。
兩人前腳後腳。
一進屋,張碩就雙臂圈住了她,一腳將房門踢上。
輕笑聲低低響在耳畔:“霓靈,第一次看你喫味的樣子。”
以前的她只會默默承受,只會忍氣吞聲,第一次,她這樣勇敢地直面上去。
他很喜歡。
也很受用。
霓靈卻不承認,冷哼:“誰喫味了?”
睨着她嗔怒的樣子,張碩笑意更甚:“那爲何那麼一股子酸味,還說什麼讓我追上去?”
“以前那樣的事難道做得少嗎?”霓靈憤然。
“以前我傻嘛,不懂感情。”張碩雙臂收了收,將她裹得更緊。
霓靈微怔。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問他:“張碩,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了嗎?”
“當然,怎麼到現在還在問這個問題?”
張碩蹙眉。
經歷了那麼多,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早已毋庸置疑了嗎?
“還有,張碩,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我。”霓靈在他的懷裏轉身,面對着他。
“嗯,你問。”
“你真的不是將我當做妹妹?”
畢竟曾經做過兄妹。
對她來說,還好點,她沒有將他當做大哥,因爲至少現在的他換了臉,換了聲音,換了脾性。
而對他來說。
她還是曾經的霓靈。
若非說也有些改變,充其量就是長大了些。
他面對她的時候,不覺得怪嗎?
她一直好奇這一點。
“當然不是,”張碩篤定搖頭,“或許是你跟你姐二人從小清風觀長大,直到及笄的時候,才被鍾家接回,我們在一起生活的時日並沒有多久,又或許是這些年我失去了記憶,雖然後來記憶恢復,卻還是覺得很是遙遠……反正,我就是沒覺得你是妹妹,就是覺得你是我張碩的女人。”
霸道地宣示完自己的主權,張碩也忽然想到了什麼,“禮尚往來,那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霓靈正心花怒放,自是有求必應。
“嗯,你問。”
“如果沒有記錯,我們應該還沒有多少交集的時候,你就對我很好,一心付出,難道,你不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你大哥的影子?”
這個問題啊。
霓靈蹙眉。
還真是個問題。
爲何就對這個男人一見傾心?
或許真的是因爲有她大哥的影子在,又或許只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就算後來知道了他是她大哥,她也未曾將他當做自己的大哥看。
見張碩等着她的答案,她眉眼一彎,嘻嘻笑道:“我要是能從你的身上看到大哥的影子,我姐那早就知道你是大哥了。”
“什麼意思?”
“我愚鈍啊,我姐觀察於微、心思縝密。”
張碩被她逗樂了。
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我那是謙虛,好不好?”
霓靈不悅地嘟嘴。
睨着她嬌憨的樣子,張碩心中一動,低頭,將她那紅嘟嘟的嘴脣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