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宦妃天下 >第七十一章 惡上惡 下
    或者說那是女子對於所有覬覦自己愛人的嫉恨與憎惡,但太平大長公主與太子雖然相差不過三歲,但卻受身份限制,她永遠不可能成爲太子的妻子,甚至光明正大的愛慕太子都不可。

    但她偏偏身份高貴有自傲,總覺得沒有人比自己更能配地上太子,所以太平大長公主對於一切太子身邊的女人都是充滿了嫉恨與貶低。

    西涼仙越是當着她的面表露自己的才華與閨中冰清玉潔的少女身份,越是讓太平大長公主對於自己這個寡婦身份充滿了自卑,她只能看着自己情人身邊不斷地出現女人,卻無能爲力,在自卑與自傲不斷地掙扎。

    太平大長公主在日日痛苦煎熬下,性格變得愈發的冰冷矜傲與堅硬。

    但西涼茉知道,那就像冰雪覆蓋下的活動火山,總有一日,這火山會噴發,只差一根引子而已。

    “小姐,你怎麼知道大長公主一定會對端陽縣主動手?”白蕊仍舊有些不解,自從白珠、白晶的事發後,她再也不喚西涼仙做二小姐,只喚她端陽縣主,一想到那樣惡毒的女子身上居然和小姐流着一樣的血,她就爲大小姐不值。

    西涼茉依着小車窗邊淡漠地道:“你難道沒有聽過太子東宮裏嬪妃,一直都沒有什麼好結果麼,太子妃連着流了兩個孩子,都下不得了牀;兩任太子良娣也是滑胎而死,如今太子身邊的女人,有身份與地位的,不過兩個生下女兒又不得寵愛的孺子,一個半死不活的太子妃,太子雖然有兩個兒子,他們的生母卻是地位卑賤的宮女。”

    “大小姐的意思是……。”白玉一向聰穎,在白蕊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地問:“是太平大長公主動的手?!”

    西涼茉淡淡一笑,撩開簾子看向窗外殘陽如血,悽悽蕩蕩的秋暮長風吹起片片枯葉,遠處那金碧輝煌的宮殿,飛檐斗拱間,落下巨大的陰影,彷彿一尊巨大的陰森地張着血盆大口吞喫着無數人性命的獸。

    爲何不是呢?

    最毒婦人心,女人的美麗溫柔可以是天下間最嬌柔、迷人的花朵,但嫉妒卻是花朵下流淌着的見血封喉的毒汁。

    男人採擷享用了女子的美麗可人,卻不曉得也間接地將那毒汁沾染在身。

    何況,那一位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連皇后都要避讓她三分最尊貴的大長公主。

    她早知道這位公主必定會對覬覦情人的女子下手,卻沒有想到她竟然如此不顧忌諱。

    就算太子妃懷疑自己的孩子被害死,卻也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的姑姑頭上去。

    至於皇后,大約對這種妻妾間傾軋早已見慣了,反正天下間想要攀龍附鳳的女子數不勝數。

    甄選太子良娣的那日,她一直都在暗中觀察太子與太平大長公主之間的互動,雖然他們之間看起來彷彿極爲冷淡。

    但每一次太平大長公主對西涼仙這些得到皇后娘娘垂詢的少女露出怨憤的眼神之時,看似淡漠的太子臉上的眼神都會冷冽地掃過太平大長公主,臉上肌肉也會不自覺地緊繃。

    看起來,太子似乎並不是那麼愛着自己的小姑姑,反而有着三分忌憚。

    也是在彼時,她百分之百地確定,那些太子東宮中的女子們的悲劇,正是太平大長公主的傑作。

    所以,西涼仙的下場,一定不會好到哪裏去。

    冰清玉潔?

    才華出衆?

    寫得一手極美的簪花小楷?

    “太平大長公主一定會把西涼仙這些引以爲傲的東西給毀掉的,所以,她的命運在她選擇甄選太子妃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西涼茉淡淡地道。

    白蕊和白玉同時沉默下來,原本以爲國公府邸間的爭鬥已經極爲慘烈,卻沒有想到皇家之中竟然……她們都有些接受不了這種悚然的違背倫常之事,卻又覺得這樣的事情在皇家彷彿也是應該的。

    忽然她們都生出同一種奇異的慶幸,還好,還好大小姐並無意於太子,所以也不必直接參和進這樣的事情裏。

    京都的傍晚,人煙漸少,夕陽染紅了的天,染紅了地,也爲人間鍍上一層淡淡的血色。

    涼冷的秋風捲起西涼茉的烏髮,她靜靜地坐在小車窗邊,擡了下手,輕輕將拂面而過的髮絲壓了下去,忽然悠悠地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今日我可以送西涼仙下地獄,或許明日就輪到我,你們身爲我身邊的人,或許也會落得與紅蓮、紅苕一樣的下場。”

    從她將白梅掩埋那一刻開始,從她將第一盒製作出來的胭脂送到那些丫鬟的手裏,就已經有了如前生一般再次回到黑暗之中的覺悟。

    她要自由,不再由任何人可以輕易地踐踏,所有輕賤與傷害自己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如果當初不是九千歲百里青在西涼世家的那一夜出手相助,如今被侮辱而淪落成泥碾作塵的就是自己,西涼仙不曾憐憫過她,她亦不過是讓她嘗試一下什麼叫害人終害己。

    這條路註定滿是崎嶇,甚至血腥,她並不比任何一個人高尚,在決定參與爭權奪利那一刻手染血腥開始,她就與西涼仙、韓氏,甚至西涼家的那些人沒有任何區別了。

    但,她可以給她們另外的選擇。

    白蕊和白玉同時一怔,互相看了一眼,雖然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迷惘,但更多的是一種奇異的堅定。

    “郡主,白玉已經沒有原來的名字了。”白玉忽然拿起紫砂小壺在杯子裏一邊斟茶,一邊靜靜地道:“奴婢原本是發配赫赫邊疆的營妓之女,連父親都不知道是誰,母親憎惡奴婢,想將我賣給赫赫的將軍做‘人羊’,是白嬤嬤救了我,所以我才免於被拿去煮食,是郡主賜予了我新的名字與身份,所以,從此我就棲身於您的庇護之下,如果有一天您手握長刀,我就爲您執稟刀鞘,擦去血跡,如果有一天,您失敗了。”

    白玉將杯子捧至西涼茉面前,姿態恭謹而靜雅:“奴婢願以身與您同殉。”

    西涼茉一怔,她沒有想到白玉竟然是這樣的出身,她的母親想必原本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小姐,所以白玉身上纔有這樣的沉靜氣質。而赫赫粗蠻,因爲所在之地乃是荒蕪的沙礫戈壁,所以饑荒之時,聽聞有劫掠漢人女子先行侮辱,其後用作爲‘人羊’的恐怖習俗。

    所謂‘人羊’,就是以人爲羊,烹肉而食。

    另一隻杯子也被另外一雙雖然纖細,但也因爲常年勞作而粗糲的手捧了上來,西涼茉看向那雙手的主人。

    白蕊看着西涼茉一笑,向來大咧咧的她,此刻卻有些靦腆:“大小姐,奴婢沒有白玉會說話,但奴婢很小就跟着小姐了,也不知父母是誰,白梅姐姐比奴婢聰明,所以她總是教導奴婢要好好地護着小姐,白梅姐姐去了,奴婢便提着白梅來守着大小姐。主子有難,奴婢自然沒有獨活的道理,不過是與白梅姐姐團聚一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