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第一百章 番外7
    阮阮下葬的公墓就在殯儀館的後山,老張聽到這個名字時眼神也不由得一黯。鄭微知他現在身邊有人,不管從前怎麼樣,如今難免有所顧忌,也不勉強他,見阿寧和他的小女朋友玩得正開心,便把孩子託給他們暫時照看,自己去和阮阮單獨說說話就回來。老張自然無不應允。

    阮阮的墓前很是乾淨,看得出是有人在精心維護着。墓碑前有一大束半凋謝的玫瑰,被擺放在這裏至多不超過半月。

    鄭微也懶得去想究竟還有誰仍然記掛着阮阮,誰又留下了這束花。多半是個男人吧,可就連老張這樣常叨唸着“男人看過了玫瑰,別的都是野草”的男人,當玫瑰凋謝經年,他心中遲早會開出另外一朵花,不一定是玫瑰,也許是月季,也許是丁香,在他心中雖然永遠不如唯一的玫瑰馥郁,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那將會是一朵只屬於他的花。

    鄭微想,要是阮阮現在能看到這一切,她也只會笑着說,重要的不是送花的人,這束花本身就值得珍惜。

    鄭微坐在只染了微塵的墓前,和阮阮說起自己和林靜的生活,說起越長越大的阿寧,說起後來的“六大天后”從各地傳來的音訊,當然還說起了喪禮上重逢的陳孝正。她問一直比自己聰明的阮阮,除了死去和忘記,到底什麼是再也回不來了的?她想了想,又覺得還有時光。就像她現在變老了許多,恐怕連最好的朋友都快要受不了她的絮叨。

    因爲記掛着阿寧,鄭微沒有逗留太久,回到了和老張會合的地方,卻只見老張的小女朋友眼睛通紅地留在原地,老張不知道哪裏去了。

    鄭微心中涌起一陣不妙的預感,一問之下心都涼了半截,原來她離開後,阿寧和老張的小女朋友玩鬧着越追越遠,你躲我藏的不知道怎麼的,女孩子就找不到阿寧了。老張一聽說也急得半死,命女友在原地等待鄭微回來,自己立刻四處尋找。

    孩子走丟從來就不是小事,況且是在這樣一個地方。鄭微看着老張女朋友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知道她想必早已悔青了腸子,再去責備她的貪玩馬虎只是浪費時間,只得暗怪自己不該讓阿寧離開自己的視線,一跺腳,忙循着孩子興許會感興趣的方向尋找。

    她找了將近百米的範圍,都沒看到阿寧的蹤影,恐慌和焦慮逼得淚水到了眼眶,各種不祥的念頭都涌了出來。她心裏反覆說不能哭不能哭,哭了就等於相信阿寧有可能丟了,她的阿寧怎麼會丟呢?然而就算她強忍住眼淚,還是忍不住摸出了手機―這個時候只有林靜的聲音纔是她的良方,哪怕他也許會責怪她。

    就在這時,鄭微心急如焚的呼喊有了迴應。阿寧聽到媽媽在叫他的名字,在不遠處揮舞小手示意自己在那裏。

    鄭微循聲望去,只見孩子小小的身影正在一輛黑色的車旁,還有一個成年男人半蹲的背影擋在他的身前。

    愛子心切的鄭微不顧一切地奔跑過去,一把將孩子摟在懷裏,這才顧上打量蹲在孩子身邊的人,看清他的模樣後更是驚怒莫名。

    “你是不是有病呀?想幹什麼?”她使勁推了眼前的人一把,環抱着兒子一連退了幾步,滿是提防和敵意地朝他怒視。

    陳孝正完全沒有防備,在鄭微護犢心切的一推之下重心不穩,整個身子往後仰,靠着雙手往後一撐才勉強沒有摔倒。他維持着那個姿勢冷冷地仰視鄭微。

    “你就是這樣做媽媽的?像你這麼糊塗地看管孩子,丟了多少回也不稀奇。”

    鄭微咬牙道:“這和你沒有關係,離我兒子遠一點!”

    陳孝正這纔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細心拍去手掌和褲子上每一寸塵埃。

    “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以爲你是誰?我對你的兒子半點興趣都沒有。你不妨自己好好問問你的心肝寶貝是怎麼和不負責任的媽媽走散的。”

    鄭微被他刻薄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連忙低聲詢問懷裏的阿寧。孩子不會說謊,雖然表述得不是很清楚,但鄭微至少搞清楚一點,孩子確實是在和老張小女友“躲貓貓”時走散遇上了某人,而不是他暗藏鬼胎預謀不軌。

    心知自己情急之下錯怪了他,鄭微雖心裏覺得彆扭萬分,可她到底是個磊落慣了的人,抹了把臉就朝他說對不起。

    陳孝正並不是很領情,拍乾淨了身上的灰就背朝她走向自己停在一旁的車。

    “我以前說過你多少次,不要做事總是冒冒失失的,遲早會捅婁子。說不定下次你就沒那麼走運了。”他拉開車門卻不急着坐進去,冷不防地冒出這樣一句。

    鄭微的心忽然一顫,還是那張說不出幾句好話的嘴,可這語氣多麼熟悉,那些細語叮嚀關切責備彷彿還在耳邊廝磨盤旋。她想起自己根本不必那麼如臨大敵,她其實並不恨他,畢竟是愛過的人,分別是真的,可那些存在過的快樂時光也並不是虛妄啊。只要他也記得,哪怕一分一毫,又怎麼可能會傷害她的阿寧。

    這時氣喘吁吁的老張也從另一個方位找了過來,看到他們兩人,還有安然無恙的孩子,不停地拍着胸口,遠遠看着,卻又遲遲沒有走近,反倒朝相反的方向悄然走開了。

    鄭微看見老張的背影,心念一動,對着車旁的人說道:“有空的話晚上一塊喫個飯吧。”

    他沒有出聲,她又自顧自地往下說:“你和老張也不常見面吧?大家一塊坐坐,還有他帶來的那個小……”

    “我沒空。”

    “這樣啊……”鄭微拖長了語調,倒也不是失望,只不過聽到他的拒絕才覺得自己的衝動有些荒唐,是時候讓那些過去徹底過去了,的確也沒什麼可把酒言歡的。

    她訕訕地說:“再見。哦,我的意思是說Byebye。”

    她沒有想到陳孝正沉默了片刻,竟然還是站在原地。

    “我是真的沒空,對不起。”他有些艱難地回頭看她,“我媽現在在醫院裏,我得去照顧她。”

    “你媽媽病了?很嚴重嗎?”鄭微情不自禁地問道。

    陳孝正譏誚地笑,“我記得你並不喜歡她。”

    “沒錯。但我也沒盼着她病倒。”

    “你應該知道她也不怎麼喜歡你。”陳孝正低頭看着手裏的車鑰匙,自言自語一般道,“她現在徹底病糊塗了,時好時壞的,有時連我也不認得,只認識我爸和我小時候的照片。那天我在病牀前告訴她,我離婚了。她迷迷瞪瞪地回答我說:離了就離了,鄭微那孩子有什麼好,連個黃瓜都不會切。”

    鄭微不由自主地用左手拇指摩挲中指的第一個指節,很久以前在他的家中,爲了急不可待地在所愛的人和他的家人面前證明自己,她差點爲了一根黃瓜丟了一小截手指頭,到現在傷處還留着淺淺的疤痕,還好,不去細看不會發現,因爲早已和指節的紋理融爲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