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民國風雲人物演義 >第442章 春風化雨
    這麼多年來,北京大學有過多任校長。說起來,蔡元培當北大校長的時間也不是很長。但爲北大人稱作“我們永遠的校長”的,恐怕只有蔡元培一人。

    有人說:“在北京大學的時候,很少聽見蔡元培的講話。也沒有看見他和哪個學生有私人接觸。但是他依然受到學生的愛戴,是什麼原因呢?完全是人格的感召。

    “道學家們講究氣象,譬如說周敦頤的氣象如‘光風霽月’。又如程頤爲程浩寫的《行狀》,說程顥‘純粹如精金,溫潤如良玉,寬而有志,和而不流......是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陽之溫;聽其言,其入人也如時雨之潤。胸懷洞然,徹視無間,測其蘊,則浩乎若滄溟之無際;極其德,美言蓋不足以形容。’

    “這幾句話,對於蔡元培完全適用,這絕不是誇張。走進北大校長室,就會覺得滿屋子都是這種氣象。”

    著名的哲學家馮友蘭,於1915年至1918年就讀於北京大學的哲學系,這一期間,正好是蔡元培在北大校長的任上。

    馮友蘭回憶說:“有一天,我在一個穿堂門的過道中走過,蔡先生不知道有什麼事也坐在過道中,我從這位新校長身邊走過,覺得他藹然仁者、慈祥誠懇的氣象,是我心裏一陣舒服。我想這大概就是古人所說的春風化雨吧。蔡先生一句話也沒有說就使我受得了一次春風化雨之教,這就是不言之教,不言之教比什麼言都有效。”

    1918年的一天,身爲北大學生的馮友蘭因一件事急需北大開具證明。

    其弟弟去美國留學,若按正常手續辦出國,已來不及。在緊急情況下,馮友蘭直接找蔡元培校長批示。

    當他走進校長辦公室時,只有校長一人坐在辦公桌前看文件,“仍然是一介寒儒,書生本色,雖在事務之中,而有超乎事務、蕭然物外的氣象,這是一種很高的精神境界”,這使他感到無比溫暖。

    蔡校長聽過事由之後,知道出國留學是一件應當支持的好事,二話未說,立刻批了字,順利地辦成手續。

    還有一次是馮友蘭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留學期間,蔡校長到美國考察訪問。

    馮友蘭與其他留學生組織了一個“接待委員會”,召開歡迎會,請蔡校長講話。

    當時在美國的留學生,大都是北大畢業,而北大學生向來很清高。

    但是,當蔡校長走進會場時,學生們“都懷着自發的敬仰之心,不約而同地站起來”,表示由衷地歡迎。而蔡先生“慈祥誠懇的氣象和風趣的語言”,使幾百名到會者大受感動和鼓舞。

    馮友蘭的這些回憶,不僅是他個人的感受,也是在場人的共同感受。

    用他的話說:“他們也享受了一次春風化雨,也被蔡先生引到一種精神境界的大門,如果他們有足夠的自覺,他們也會這樣說。”

    在馮友蘭看來,蔡元培之所以爲大教育家,有“兩大端”。其一是教育思想及實踐,其二是人格氣象。就前者說,蔡元培以“兼容幷包”的思想辦學,使北大成爲中國近代第一所名副其實的最高學府(並形成北大傳統),影響到整個中國近代教育的發展。

    就後者說,蔡元培具有“藹然仁者”的氣象,能起到“春風化雨”的巨大作用,培養了學生獨立的人格。

    在一定意義上,後一點可說是蔡元培獨有的。如馮友蘭說:“蔡先生的教育有兩大端,一個是春風化雨,一個是兼容幷包。依我的經驗,兼容幷包並不算難,春風化雨可真是太難了。”

    這種經驗和感受是出於內心的,也是值得人們深思的。

    這也就是說,教育特別是大學教育,有兩種功能。其一是培養學生的人格,提高其精神境界。其二是傳授知識,使學生掌握一種服務社會(同時也是個人謀生)的知識技能。在馮友蘭看來,二者相比,前者更難。

    “兼容幷包”是蔡元培辦學的一大貢獻,但這是一種思想和方法,真正懂教育的人,也能做到,所以並不難。而“春風化雨”的作用,卻出於教育者的精神境界,關乎一個人的修養,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所以更難。

    但是,蔡元培做到了,不僅做到了,而且樹立了一個光輝的人格典範。這是一種“無言之教”,其作用是無法估量的,更不是所謂量化教育能做到的。

    蔡元培的教育思想及其貢獻,很多人都知道。在他身上體現了儒家的仁者氣象,能起到“春風化雨”的作用,這一點卻少有人說到。

    馮友蘭作爲蔡元培的學生,對此深有體會,並視之爲大教育家的一個重要條件。

    在馮友蘭看來,蔡先生是一位真君子。蔡先生爲人“慈祥誠懇”、“誠於中,形於外”,沒有任何造作。只有真君子才具有“藹然仁者的氣象”,也就是仁的境界。仁是儒家提倡的最高境界,蔡先生有這種境界,因而能“春風化雨”。

    “春風化雨是從教育者本人的精神境界發出來的作用。沒有那種精神境界,就不能發生那種作用,有了那種精神境界,就不能不發生那種作用,這是一點也不能矯揉造作、弄虛作假的”。

    有些人裝出一副君子的樣子,但是裝不像,因爲他沒有這種境界。因此,蔡先生不僅是一位能辦學的大教育家,而且是“一代宗師”。

    馮友蘭對蔡元培能有這樣高的評價,與他個人的親身感受有關。但是,他之所以能有這樣的感受,則出於他本人對教育的體認。

    有這樣一個小故事。

    曾經有一位北大學生對成功充滿着渴望和憧憬,可他在生活中卻屢屢碰壁,鮮有所獲。沮喪的他便給時任北大校長的蔡元培先生寫了一封信,詳細的道出了自己的狀況和心境,希望能夠得到指點。

    蔡元培在百忙中回了信,並約了一個時間讓那位學生到辦公室面談。

    學生激動地來到校長的辦公室。

    沒等他開口,蔡元培先生就笑着招呼道:“來,快坐下,我給你泡杯茶。”

    說完便起身,從抽屜中拿出茶葉,放進杯子裏,倒上開水,遞到學生面前的桌子上。

    “這可是極品的綠茶喲,是朋友特地從南京給我帶過來的,你也嚐嚐。”蔡元培先生和藹地說道。

    受寵若驚的學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幾片茶葉稀疏地漂浮在水面上,水也是慘白慘白的,沒有一點綠色,喝到口中也像白開水似的,沒有一點茶的味道”。

    學生的眉頭不禁一皺。

    蔡元培好像並沒有注意到學生的表情,依舊東拉西扯地談一些漫無邊際的話題,似乎完全忘記了學生來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