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民國風雲人物演義 >第475章 讀書啓蒙
    胡適之母馮順弟,以身成就了父母蓋起大瓦房的夢想。

    對於相愛的人們,年齡相仿固然十分重要,但年齡畢竟不是橫在愛人之間的萬里長城。老夫少妻未必沒有真愛,就算有對馮順弟來說也是很短暫的。從23歲開始守寡到終了,對現在的人們來說,是很難想象的。馮順弟是不幸的,可又是幸運的,因爲她有胡適這個兒子,即便不像孟子的母親孟母那樣名垂青史,但也畢竟非同尋常。

    或許把自己的所有情與愛,所有的嚮往和追求都寄託於兒子身上,馮順弟儘管出身農村不怎麼識文斷字,但對唯一兒子胡適的悉心教育成爲了佳話。

    胡適3歲前,母親就讓他認方塊字,學前已經認有一千多字。

    胡適5歲回到安徽家鄉的時候,母親望其讀書心切,就送他到私塾裏唸書。

    當時塾師的教法很簡單,就是令學生死記硬背了事。馮順弟的過人之處,在於她要求兒子讀書而必求甚解。在家境窘迫的情況下,別的小孩學費只有2元,母親渴望他多讀書,故學費額外多交。第一年就送6元,以後每一年遞增,最後一年加到12元。母親囑託先生要爲他講書,每讀一字、須講一字的意思,每讀一句、須講一句的意思,這使胡適在學習上比一般孩子更紮實。她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讓胡適每讀一個字,必得弄懂一個字的意思;每讀書中的一句話,必懂那句話的含義。

    馮順弟的這種教學方法,打牢了胡適的國學基礎,併爲以後的學業成就鋪平了道路。當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培養了胡適獨立思考的能力。對什麼事都不盲從,都要問個爲什麼,肯定的說,獨立思考是每個在做學問道路上有所成就之人必備的素質。

    多年後,馮順弟得知鄰人宋煥家中有部《圖書集成》是兒子一直求之未得的,當她聽說宋家減價到80元時,便借貸爲兒子買下。爲資助胡適讀書,她甚至不惜變賣自己的首飾。

    對此胡適感慨道:“吾母遭此窘狀,猶處處爲兒子設想如此。”

    兒子的將來應該是怎樣的呢?馮順弟或許很難知道,她只是希望兒子學他的老子,能走他老子的道路。

    她常對兒子述說他父親的種種好處,叮嚀說:“你總要踏上你老子的腳步。我一生只曉得這一個完全的人,你要學他,不要跌他的股。”(跌股便是丟臉,出醜。)她說到傷心處,往往掉下淚來……

    儘管馮順弟和丈夫只過了6年3個月零21天,她對胡傳的思想事業也不真正瞭解,但她虔誠地崇拜丈夫,尊敬丈夫,愛她的丈夫,可以說是一個丈夫至上主義者。胡傳親手寫的那些紅紙方字,她也終生保存着,視爲她與丈夫、兒子三人“最神聖的團居生活的記念”。在她的心裏,丈夫胡傳簡直成了一尊崇高的、神聖不可侵犯的偶像。而且,她又以虔誠嘮叨的述說與叮嚀,逐步在兒子的心裏也樹起了這尊偶像。

    由於年紀太小,胡適對父親的記憶很有限,但因母親的耳提面命,他一生崇敬他的父親,思想也頗受他父親的影響。如兒時讀的《學爲人詩》,是他父親自編手寫的,胡適的母親保藏了20多年,胡適又將它裝裱成冊,含淚珍藏之。又請羅爾綱幫助校編出版了他父親胡傳的著作《臺灣紀錄兩種》。在他成名以後,又爲他父親當過地方官的臺灣省臺東縣捐贈獎學金七千元,並親去臺東臺南憑弔;不久臺東縣也就建起了“州官胡公鐵花紀念碑”。這爲後話。

    家塾的老師,是胡適的四叔?,字介如。學堂就在介如先生家東邊的一間小屋裏。學生只有兩個:一個是介如先生的兒子胡嗣秫,比胡適大幾歲,卻不愛念書,常喜歡溜到竈下或後堂去玩。另一個就是胡適。他才滿三歲零幾個月,身體瘦小,學堂的高凳子,要別人抱着才能坐上去,又得別人抱下來。只因爲胡適的母親望他讀書的心很切,管教很嚴;胡適自己也不像嗣秫那樣貪玩,所以常常一個人坐在學堂裏,鼓起喉嚨讀書,直到天黑纔回家。

    後來,胡介如到阜陽縣上任當訓導去了,家塾的老師就改由胡適的族兄胡觀象(字禹臣)擔任。學堂也搬到了“來新書屋”,房子大多了,學生也增多了,起初是五個,以後增加到十數人。禹臣先生是村裏最年輕的老師,血氣方剛,常常打學生的手心,甚至打屁股,學生都怕他。有個叫胡嗣昭的,專愛逃學,往往躲到麥田或稻田裏,寧可睡在野外捱餓,抓回去捱打,卻不願唸書。胡適覺得很奇怪。他從不逃學。而且,他的母親每天早上叫醒他,催他去上早學。

    他常常是學堂裏到得最早的學生:“學堂門上的鎖匙放在先生家裏;我先到學堂門口一望,便跑到先生家裏去敲門。先生家裏有人把鎖匙從門縫裏遞出來,我拿了跑回去,開了門,坐下念生書。十天之中,總有八九天我是第一個去開學堂門的。等到先生來了,我背了生書,纔回家喫早飯。”

    孔孟之道,歸根結底是中國封建統治的思想基礎。胡適讀書時,是清朝末年,孔夫子已經有了“大成至聖文宣王”、“至聖先師”這一類闊得可怕的頭銜。全國各地的學堂,都要供孔子的牌位,掛孔子的像。

    來新書屋的牆壁上,也掛着一幅石刻朱印的孔夫子,據說還是唐朝名畫家吳道子畫的。胡適的母親,盼望兒子讀書成名,一再叮囑他每天要拜孔夫子。胡適也很誠心,每晚放學時,總不忘記對孔夫子拜一個揖。

    胡適說:“有一年,我到大姊家去拜年,看見了外甥章硯香(比我大幾歲)供着一個孔夫子神龕,是用大紙匣子做的,用紅紙剪的神位,用火柴盒子做的祭桌,桌子上貼着金紙剪的香爐燭臺和貢獻,神龕外邊貼着許多紅紙金紙的聖廟匾額對聯,寫着“德配天地,道冠古今”一類的句子。我看了這神龕,心裏好生羨慕,回到家裏,也造了一座小聖廟。我在家中尋到了一隻燕窩匣子,做了聖廟大庭;又把匣子中間挖空一方塊,用一隻午時茶小匣子糊上去,做了聖廟的內堂,堂上也設了祭桌、神位、香爐、燭臺等等。我在兩廂又添設了顏淵子路一班聖門弟子的神位,也都有小祭桌,我借得了一部《聯語類編》,鈔出了許多聖廟匾聯句子,都用金銀錫箔做成匾對,請近仁叔寫了貼上。這一座孔廟很費了我不少的心思。我母親見我這樣敬禮孔夫子,她十分高興,給我一張小桌子專供這神龕,並且給我一個銅香爐;每逢初一和十五,她總教我焚香敬禮。”

    少年時代的胡適,是孔夫子的一名忠實虔誠的小信徒。

    胡適在家塾裏讀的書,也多是宣揚孔子孟子思想的儒家典籍。他上學時已認得近千字,不算“發矇”學生了,不須念《三字經》、《千字文》一類童蒙讀物。他最先讀的是他父親胡傳自編手寫的《學爲人詩》。這是一部四言韻文,講的是忠孝節義那一套倫常道德,“學爲人”的道理。接着唸的《原學》,也是他父親編的一部四言韻文,略述哲理的書。這兩部書,胡適都念得很熟,書中的意思卻不是三歲孩子所能懂得的。

    以後,胡適又陸續讀《律詩六鈔》《孝經》《小學》(朱熹編,江永集註本)《論語》(朱熹集註本)《孟子》(朱熹集註本)《大學》(朱熹集註本)《中庸》(朱熹集註本)《詩經》(朱熹集註本)《書經》(蔡沈集傳本)《易經》(朱熹本義本)《禮記》(陳注本)《綱鑑易知錄》《御批通鑑輯覽》《資治通鑑》……

    九年的家鄉教育,熟讀了這許多經史典籍,爲他後來做學問,“整理國故”,打下了較系統的舊文化的基礎。同時,在他幼小的心靈裏,也深深地潛埋了尊崇孔孟儒家,特別崇拜程朱理學的思想根苗。

    胡適說,他的父親胡傳“是篤信宋儒的,尤其崇奉程顥、程頤和朱熹,是所謂‘理學’。由於業師劉熙載先生的教誨,我父親受程朱理學的影響也很大”。胡傳所編的《學爲人詩》,講“性命”,講倫常“名分”,所體現的正是程朱理學的思想。

    9歲時的一天,胡適在他四叔家的臥室裏,看到了一本破書。書的兩頭都被老鼠咬壞了,書面也被扯破了。但就是這本破書爲小小的胡適開闢了一個新天地。原來這本書是《水滸傳》。小胡適太喜歡了,一口氣就把它讀完了。可是令他難受的是,這本書的前後部分被老鼠咬掉了,不知道其內容是什麼。於是,小胡適就去找親戚借,《水滸傳》沒有借成,卻借得了《三國演義》。後來,《儒林外史》《紅樓夢》《聊齋志異》等生動有趣的中國經典小說都納入了小胡適的視野,他讀得津津有味,沉醉其中。到了十二三歲時,胡適的閱讀水平大有提高,可以把書中的故事繪聲繪色地講給本家姐妹們聽。她們一邊繡花做鞋,一邊聽小胡適用績溪土話講古代小說,往往聽得忘記了時間。姐妹們爲了巴結他講故事,經常給他好喫的,如泡炒米、蛋炒飯。這在無形當中培養了小胡適對於文字的好感以及當衆演講的能力,爲日後胡適在文學與演講方面的成功埋下了伏筆。

    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是中國讀書人的理念。行萬里路,可以親身體驗世態鄉土,增強人的見識和實踐能力,讀萬卷書則是視野的開闊和知識的積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博覽羣書,爲胡適的後來的成就,無疑是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