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民國風雲人物演義 >第595章 迴歸做學問
    胡適被免去駐美大使一職,美國輿論界曾對此表示震驚和遺憾。

    在胡適擔任大使期間,和胡適打交道最多的是美國國務卿赫爾。赫爾認爲:胡適大使是一位十分堅持己見的人。從胡赫兩人多次談話記錄中,很可以看出胡適的擇善固執、胸有成竹的外交風度和赫爾對他容忍讓步的感佩心理。

    赫爾曾在他的回憶錄中談到和胡適的公務接觸,他說:“在遇到有關中國事務商討時,如果與胡適大使的想法不合的時候,總會使我感到十分爲難與困惑。”

    當胡適卸任大使職務後,赫爾在記者會上公開讚揚這位中國大使:“胡大使是華府外交團中最有能力、工作效果最高,又最受人敬重的一位外交使節。”

    1942年9月4日,王世傑在日記中寫道:“美國政府對於以魏道明繼任中國駐美大使事,雖照例表示同意,實則頗感不滿。美國輿論亦然。適之已向國務院及白宮辭行,並一面以上述情形報告蔣先生。當三星期前,蔣先生囑(陳)佈雷向予言:駐美使節更動問題,予曾力稱魏君不適宜於此職。”

    王世傑9月8日的日記又說:“政府發表以魏道明繼胡適之爲駐美大使,中外均感失望。”

    也有人分析胡適被免職的深層原因。

    美國國務院政治關係顧問司坦?侯恩百克發表評論,認爲這是大使侵犯了外交部長(宋子文於1941年12月出任外交部長)的權限所致。他由中國駐美大使館獲得了確切消息,說胡適與宋子文曾擬定了雙方的權限。據說國民政府最高當局嫌胡適在華盛頓爲美國政府的政策辯護得多,而爲重慶政府的政策向美國解釋得少。於是胡適成爲這種猜忌的犧牲品。

    說胡適一直完全站在美方的立場併爲之辯解,這恐怕未必是事實。但胡適一直認爲,國與國相處也和人與人相處一樣,都需要寬大的胸懷,都需要對替對方着想,多站在對方的立場上設身處地的考慮問題。

    直到被免職前不久胡適還說:“眼前第一要義,在於弘大度量,寬恕待朋友,體諒朋友在大患難之中,有時顧不到我們,切不可過分責備朋友。英美大強國,豈自甘心情願失地喪師?豈不關心我們的痛癢?我們總得體恤朋友,朋友明白我們夠得上做患難朋友,將來纔有朋友永遠和我們同安樂……今日我們所受困難,只是因爲英美自己也受更大困難,更大恥辱。他們顧不到我們,他們的領袖心裏實在認爲最大恥辱。但他們日夜圖謀雪恥,嘴裏說不出,只是咬牙苦幹。我們必須體諒他們的苦衷,纔夠得上患難朋友。”

    另外,胡適向國民政府轉達美國政府的意見,也常引起蔣介石的不滿。

    比如,1941年初,蔣介石以“整飭軍紀”爲藉口,動用數十萬大軍“圍剿”新四軍,製造了被稱之爲千古奇冤的“皖南事變”。消息傳到美國,引起不同反響。1941年3月,胡適在致陳布雷電中轉達了美國政府表示反對的意見。蔣介石是聽不進這些逆耳之言的,儘管胡適說得是事實,儘管蔣介石得罪不起美國人,但可以把怨恨加在胡適身上。

    免去胡適駐美大使職務顯然有多種因素,但最終拍板的是胡適願意爲之效命的蔣介石。

    1942年10月13日,蔣介石在日記《上星期反省錄》中對胡適作出“毫無貢獻”的評價:“胡適乃今日文士名流之典型,而其患得患失之結果,不惜借外國之勢力,以自固其地位,甚至損害國家威信而亦在所不惜。彼使美四年,除爲其個人謀得名譽博士十餘位以外,對於國家與戰事毫無貢獻,甚至不肯說話,恐其獲罪於美國,而外間猶謂美國之不敢與倭妥協,終至決裂者,是其之功,則此次廢除不平等條約以前,如其尚未撤換,則其功更大,而政府令撤更爲難矣!文人名流之爲國乃如此而已。”

    這就是蔣介石對胡適外交生涯所作的結論。

    胡適卸任之後,美國各地二十多所大學紛紛邀請胡適。胡適經過慎重考慮,決定不教書,利用這難得的清閒,完成《中國思想史》的寫作。

    胡適在是年12月7日給翁文灝、王世傑、蔣夢麟、傅斯年、湯用彤、羅常培諸人的長信中說:“我常說,我一生走好運,最幸運有四:(1)辛亥革命,我不在國內,得七年的讀書。(2)國民革命,我又不在國內,後來回上海住了三年,得一機會寫我的文學史第一冊及兩漢思想史的長編。(3)抗戰最初五年,我得一機會爲國家服務,大病而不死。(4)今得脫離政治生活,是我得一正當的名義,安心回到學問的工作。”

    於是,胡適安下心來,開始寫自己的《中國思想史》,計劃首先重寫兩漢三國部分,用書方面主要託此時在美國國會圖書館工作的王重民代爲借閱。

    1943年1月30日,胡適拿到了5000張新印製的每頁200字的稿紙,可以寫100萬字,胡適很高興。

    2月4日凌晨,胡適寫成六年來第一篇中文考證文字《〈易林〉考》,他非常高興。

    《易林》又名《焦氏易林》、《大易通變》。易學着作。漢焦延壽撰,十六卷,是西漢衆多易學着作中最完善的一種,其書以一卦變六十四,六十四卦之變則爲四千九十有六,各系以文詞,皆四言韻語,稱爲“林辭”。作者依據聖人觀象作《易》,觀象系《易》的原則,凡《易林》之辭無一字不從象生,無一字不本之《易》,用《易》象來解釋《易》理,作者在觀象系《易》的時候正覆象並用。

    關於《易林》的作者,一直以來大多認爲是焦延壽。胡適在《〈易林〉考》中,結合相關的歷史文獻,經過考證,認爲其作者不可能是西漢昭宣時代的焦延壽,而應是兩漢之交的崔篆。

    這是個至今仍爭論很大的問題,胡適可謂一家之說。

    因爲公共圖書館的書不能隨便標記、校勘或註釋,不太方便。是年3月,胡適從舊金山的服務公司買了一批存書,包括《百子全書》、《羣書拾補》、《宋元學案》、《明儒學案》以及唐宋明人文集等。

    後來,久困書荒的胡適忽然想起好友趙元任有一套縮本《四部叢刊》,於是寫信給趙元任,願意出錢購買。沒想到同樣嗜書如命的趙元任竟爽快地答應了。1

    1943年4月19日,趙元任的《四部叢刊》被郵寄到胡適紐約的寓所,胡適欣喜萬分,打電報給趙元任說:“IfeelasrichasIndianMaheraja.Athousandthanks。”

    胡適在日記中說:“我有了這三百多種書,大致可以解決我的‘書問題’了。以後所需,只有《道藏》、《佛藏》與理學書耳。”

    手頭的書有了一定積累,加上王重民等人的幫助,胡適基本可以安心寫自己的《中國思想史》了。但是沒過多久,胡適收到王重民寄來的一篇文章,激起了胡適的“考據癖”和爲鄉賢戴震打抱不平的強烈願望,《中國思想史》的續寫再度被擱置。

    那是在1943年11月8日,胡適收到王重民書信中所附《跋趙一清校本〈水經注〉兼論戴趙全趙兩公案》一文後,對王重民此文不甚滿意。王重民此文所說“戴趙全趙兩公案”是指清代關於《水經注》“戴震偷趙清,趙戴皆偷全祖望”的學術公案。

    胡適在當天日記中說:“我生平不曾讀完《水經注》,但偶爾檢查而已。故對此大案,始終不曾發一言。但私心總覺此案情節太離奇,而王國維、孟森諸公攻擊戴震太過,頗有志重審此案。”

    也許胡適自己也沒有想到,從此開始直到去世的近二十年的時間,他主要的學術精力都用在了“《水經注》案”上,寫出的校勘考證文字有200多萬字。同樣,胡適在美期間的要精力也都用在此案上,那段時間胡適寫信交往最多的就是王重民,主要內容是討論《水經注》和委託王重民代爲借閱相關書籍。此外,胡適還託當時在哈佛大學的楊聯陞幫忙找書。

    1946年1月14日,胡適在寫給張元濟的信中對自己這幾年的“《水經注》案”作了總結,說他儘量收集相關版本,進行對勘,並參考明、清四百年的酈學成績,“始知前輩諸公都不曾用充分時間比勘這五六百萬字的主要案卷,所以都不免“以理殺人”。

    除了上述研究,胡適還從1944年11月開始,在哈佛大學講了八個月的《中國思想史》。

    雖然身處海外,遠離戰爭,但胡適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1944年12月,日軍通過豫湘桂戰役,實現打通“大陸交通線”的目的,國民黨軍隊節節潰敗,國內局勢危急。胡適寫信給美國陸軍總長和財政總長,希望自己熟悉的美國朋友能夠推動美國政府加大對中國的支援。

    12月17日,胡適與張伯苓等實業、教育、文化界領袖21人發表聯合宣言,要求盟國修改戰略,並採取有效之軍事行動,在中國戰場打擊敵人。

    1945年8月14日,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胡適在當日給趙元任夫婦的信中開心地說:“我四月尾出門一次,就死了墨索里尼,就死了希忒拉,就結束了歐洲的戰事!八月初又出門一次,就有了原子炸彈,就有了蘇俄對日本宣戰,就有了日本屈服求和!甚矣,夫門之不可不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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