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她在哪裏？”
香玉閣內，一片狼藉。
老鴇兒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名瘸了一條腿的漢子威風凜凜地站在她跟前。
漢子身後，十幾個壯漢哼哼唧唧躺了一地，每個壯漢的雙腳都被廢掉了。
姑娘們躲在房中不敢出來，恩客們早就悄悄溜走。
“她是不是被你害死了？”漢子神色一厲。
老鴇兒真是委屈到了極點，她在這裏混了數十年，哪一位達官顯貴風流公子不爭相巴結，何曾遇到今日這樣的事情？
這個也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瘸子，一進入香玉閣就開始胡鬧，她自然不會姑息，哪曾想，此人雖瘸了一條腿，但手上功夫着實了得，十幾個護院高手眨眼間就被他廢去雙腿，再無半分戰鬥力。
可是，英雄，你到底要幹什麼？你嘴裏的“她”又是誰？你倒是說清楚啊！
老鴇兒戰戰兢兢道：“好漢，好漢，您到底要找誰？”
漢子愣了一下，心想，原來她認不得自己了。
“香玉閣的頭牌程佳人，她人呢？爲何不在這裏？”
“好漢，我們香玉閣的頭牌並不姓程……”
漢子雙眼一瞪，嚇得老鴇兒趕緊道：“程佳人，程佳人，她……她早在二十年前就被人贖了身去了，這位好漢，您是她的熟人？”
“她竟然從良了？她一定對我很失望吧？”漢子自言自語着，突然笑道：“你真的認不出我嗎？”
老鴇兒擡頭，看了他好一會，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好漢，恕老身眼拙……”
“既然如此，你也就沒必要活了。”漢子冷笑道。
“啊！好漢饒命！”老鴇兒告饒，又不斷偷偷打量着對方，突然間，腦海中冒出一個十分荒唐的念頭，她怯生生地試探道：“您……難道您……您是凌公子？”
“你總算沒有老眼昏花。”
老鴇兒卻更加驚駭，她還是無法將眼前這位恐怖的漢子跟印象中那位弱不禁風的凌才子聯繫起來。
“你是不是很驚訝？是不是很後悔？”
老鴇兒不敢再吭一聲。
“說吧！到底怎麼一回事？”
“是，是，我說，我說。”老鴇兒知道對方是復仇來了，不敢再有隱瞞。
“凌公子，二十五年前，你一去不回，老身女兒整日裏以淚洗面，她是香玉閣的頭牌，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所以……所以……凌公子，老身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啊！”
“二十年前，李員外看中了她，就爲她贖了身，老身本來也不願意，但很多恩客對程佳人不滿，再這樣下去，香玉閣的招牌都要被砸了，因此，老身一咬牙就同意了。凌公子，老身沒有逼迫程佳人半分，是她自己願意跟李員外走的，老身可以對天發誓……”
“夠了！這李員外是不是城西那位？”
“就是那位李員外。”
“凌某這一身本事，可以說是拜你們所賜，但二十五年前的帳，也該清算了！”
老鴇兒心頭一跳，正想開口，卻只覺得腦袋一痛，瞬間失去了意識，唯有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像是想說：凌公子，老身是冤枉的啊！
那十幾個壯漢只見一道快如閃電的身影衝出了香玉閣，他們僥倖撿回一條命，但渾身越發冰冷。
二十五年前，凌才子跟程佳人認識五年有餘。
這五年來，凌才子千金散盡。
這五年來，程佳人漸漸地動了真感情。
這樣的地方，一切都只是交易，姑娘一旦動了真感情，那是十分危險的事情。
但程佳人相信自己的眼光。
五年來，凌才子跟程佳人以禮相待，從未有過留宿的念頭，他尊重程佳人，也唯有在凌才子跟前，程佳人才能真正體會到做人的尊嚴。
那一天，程佳人終於將心中的期望表達了出來，她問凌才子：“公子，你願意帶我走嗎？”
凌才子願意，他一直在等着這一天，只是對方沒有開口，他不想讓她爲難。
如今，這一天這一刻終於到來了，他欣喜若狂，卻又很快陷入深深的自責。
他說：“我這就回去變賣了房產，我會帶你遠走高飛。”
程佳人很欣慰，她終於明白了對方的真心。
她拉住了他，將自己多年的積蓄全部給了他，因爲她知道，自己是香玉閣的搖錢樹，就算凌才子變賣了房產也不一定能夠湊足金子來贖她。
凌才子沉默了許久，最後化爲了一個擁抱。
這是他們這五年來最親密的一次接觸。
“等我。”他在她的耳邊說道。
“嗯。”程佳人乖巧地應了一聲。
…
凌才子等不及，當日就找了人，以一個很低的價錢賣掉自己的房產。
凌府曾經顯赫一方，但此時已經落寞，府上的下人早已經被遣散，偌大的凌府，此時卻安靜得可怕。
從顯赫到頹敗，雙親離世，好像都是在這短短的五年中發生的。
過了今晚，這裏就不再屬於他的了。
凌才子沒有想過再在這裏住上最後一晚，一拿到銀票，他就想直奔香玉閣，帶着心上人遠走高飛。
他還沒跨出凌府的大門，就只覺得腦後一痛，接着就不省人事。
等他再次醒來時，人已經被扔在了城外的亂葬崗。
這裏陰暗潮溼，四周都是腐爛的屍體，臭氣熏天，令人作嘔。
凌才子嚇得尖叫連連，他剛一起身，就又摔倒在地，腿上傳來劇痛，原來，他竟然被人打斷了一條腿。
不用想，那個藏着他所有希望的包裹也被搶走了。
凌才子欲哭無淚，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我不能死在這裏！我不能死在這裏！”
他還要去接程佳人，他要爲她贖身，他們要遠走高飛。
可是，他憑什麼去找她？他還有何面目去找她？
“不，我不能這樣一走了之，至少，要讓程佳人知道，我……我沒有辜負她！”
凌才子喃喃着，忍着痛，一瘸一拐地朝着城鎮方向走去。
“啊！”
沒走出多遠，凌才子一聲尖叫，整個人沿着陡坡滾落。
弱不禁風的他再次陷入昏迷。
過了很久很久，他終於又醒來了。
這一次，他的心跌落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