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夫君是個大反派 >第224章 那時的晏遲
    “辛郎也明白趙娘子的心結吧?”

    聽芳期這樣問,辛遠聲的笑容就悄沒了,他把酒一口飲盡:“阿瑗的性情,着實是最疏闊不過,說起來這點其實跟三娘你很有幾分像,但這是在她的父母親人遭遇禍劫之前。”

    “辛郎結識晏郎,是因東平公?”

    “東平公乃辛某授業恩師。”

    辛遠聲擡眸,看着亭子外頭濃沉的夜色,手指勾挽持壺柄,卻久久沒有斟酒:“我被送回大衛,立時就遭受到質疑,那些人稱母親絕對不捨和親生子骨肉分離,我已經不是我,我是遼廷找的替代品,是細作。”

    “這不是有毛病麼?”芳期嗤之以鼻:“辛郎那時纔多大?哪有送個幼子小兒爲細作的,且這般明目張膽的送回國,一回國就遭受質疑,能有絲毫作用?”

    “但那些人不會在意這些矛盾之處,我當時也想不明白那些人對我會何抱持着這麼大的惡意,是東平公替我釋疑。”辛遠聲緩緩移動手指,撫擦持壺的把柄,沉浸在回憶裏的人顯得更加溫潤。

    但辛遠聲有很長時間沒有繼續往下說。

    芳期就喫着肉喝着酒,她在跟晏遲相處時已經習慣了對方突然沉默氣氛瞬間安靜的“大場面”,完全可以做到應對自如,更別說現在面前坐着的還是辛遠聲,本來就是一個很有“溫度”的人,再怎麼沉默也不會有陰氣散發,影響不到旁人。

    辛遠聲彷彿也不驚詫芳期會安之若素了,他顧自平息着情緒,把那些歷經多年都未曾真正祛消的戾怨壓抑了,才終於可以重提:“當年遼國特使求娶大衛臣子之妻,要求先帝下令我的父母和離,逼迫我母親和親遼使,這樣的事情既不符合禮法,更不符合俗情,官員們應該力諫,請天子斥退遼使,修書遼主,使其致歉。

    可他們無不畏懼遼國藉此由頭宣戰,文官們不願讓武將獲重用,打破自建朝以來,重文輕武的格局,投機之輩揣測聖意,也深悉先帝厭絕用兵,一味耽於享樂,用尊嚴和幣帛換取和平的執願,他們無視了禮法和俗情,用社稷民生爲重的名號,諫言犧牲小節。

    這些人卻知道自己的行爲是卑鄙可恥的,他們看見我,就想起自己曾經摺節喪德,他們還認定我心懷怨恨,所以他們應激似的打壓我,彷彿如果我受到指謫,他們曾經的行爲就正義了。”

    芳期端着酒跟辛遠聲碰杯:“辛郎其實根本不會同這些小人一般計較的是吧?”

    “如果沒有東平公開導,我或許會。”

    所以東平公對辛遠聲而言,也是相當重要的人。

    “東平公當初遇難時……”

    “我就在臨安。”

    芳期想問辛遠聲爲何不想辦法營救,但轉念間,又明白辛遠聲根本無力挽轉結果。

    “我最後一次見東平公,他告訴我不用替他申冤求情了,他會認罪,赴死。”

    “可東平公沒有謀逆是嗎?”

    “東平公爲何會做出這樣的決斷,其實無端及我心裏都清楚。”辛遠聲說到這裏,又再提起趙瑗:“阿瑗也清楚,所以才越發不能釋懷,這樣的心結其實我和無端誰也無能真正助阿瑗解開,因爲阿瑗其實並不需要勸慰,她需要的是真正從過去走出來,沒有負累的繼續生活。”

    但他也好,晏遲也罷,本身的負累已經夠重,趙瑗看着他們,不能真正擺脫過往。

    “三娘爲何要處處遷就取悅阿瑗?”辛遠聲問,他這時也看出芳期對趙瑗並非畏懼,而是在意。

    “我也爲東平公打抱不平啊,且我還欠着晏國師幾大車人情,晏國師在意趙娘子,我就想也許我能助趙娘子一臂之力。”

    “三娘是熱心腸的人,且我也相信你對阿瑗或許纔有真正的幫助。”

    “辛郎可別對我寄以厚望,連我自己都沒自信了呢。”芳期又嘆氣。

    “我相信你,是因你的眼睛從來看向前方,過去無論多麼險惡的人事都無法對你造成創傷,你過去處境頗有艱難處,但自從我們相交以來,我漸漸覺得對你根本不能產生同情了,反而覺得在你跟前,我自己纔是需要別人可憐同情的人。”辛遠聲笑笑,又主動跟芳期碰了碰杯子。

    “有時候我的確會同情無所不能的晏國師。”芳期也笑:“我是不是太自大了?”

    “我也同情無端。”辛遠聲附和:“我遭受的惡意,其實都是來自外界,我的母親疼愛我,一直站在我的立場爲我着想,連我的繼父,其實對我也不曾苛虐,回國後父親、繼母對我也極愛護,兄弟手足親睦無間,不似無端,他遭受的惡意,盡皆來自家人。”

    “辛郎是否清楚沂國公與晏郎父子之間,究竟有多少嫌恨?”芳期靈機一動,她想着辛遠聲跟晏遲是好友,說不定聽晏遲說起過內情。

    “我第一次見無端,就是在東平公府。”辛遠聲飲酒,斂了笑意:“他是真的狀如癲狂,跟頭小狼似的,誰靠近他他就想咬誰,膝蓋骨腫得不成樣,站不起來,請來的郎中要替他瞧病療傷,沒辦法只能把他先給迷暈了。

    後來他意識稍清醒些,不至於攻擊靠近的人了,就是哭,噩夢不斷,飲食送給他,他還習慣性地先得把鼻子捂起來,以爲有餿臭的氣味。

    很長一段時間,他其實都對女子懷有敵意,直到阿瑗出生,洗三禮,他悄悄地觸碰阿瑗的手,那時候我看到他的眼睛終於是柔和的,脣角也帶着笑意。

    鍾離公徹底治好了他的疾症,但他從來不跟我們提起他在家裏的遭遇,但有回他打算悄悄潛回沂國公府,抓着把匕首想要刺殺黃氏,是我跟趙大哥阻止了他,那天東平公和他一宵長談,再後來鍾離公就把他帶離了臨安。

    兩年後歸來,無端才真正像一個正常人,他願意跟我們談笑了,也開始願意接近東平公家的女眷,有一回路遇沂國公夫婦,沂國公恨視着他,黃氏似乎想來搭訕的模樣,他拉着我走開了,那天他莫名跟我說一句話,有的男人狠毒起來不像人,但彷彿論起虛僞,再狠毒的男人都得對女人甘拜下風。”

    這席談話後,又趁着晏遲好幾日不着家,芳期決定幹她其實早就想幹的一件事了。

    高蓓聲的病早就已經痊癒。

    她翹首以待歲除晚,因爲此夜,晏郎必須得回沂國公府與父母高堂迎新,留宿一晚,以便參加元日朝早的家祭,已經成婚的子弟沒有孤身回家的道理,但覃氏在服制,不能出席酒宴,滿國師府除了她之外,都是普通姬人,趙瑗雖得寵,但論身份卻是姬人中最卑微的一個,沒有人比她更有資格陪同晏郎往沂國公府拜省高堂,祭祀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