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夫君是個大反派 >第583章 孟獲
    芳期聽見了幾聲低咳。

    她連忙繞過牀前設着的那張畫着明月大江的屏風,和趙瑗,一人一邊挽掛好青帳,合力扶起了剛剛纔睡醒的姜姨祖。

    因爲這處養病的屋子,本就位於後一重宅院,剛纔還薰着安神香,所以無論西樓居的門前才經過怎樣一番喧爭,都不至於驚擾姜姨祖,此時王老夫人已經因氣急敗壞灰頭土臉的鎩羽而歸了,過了足兩刻,姜姨祖才醒來。

    老人家半坐着,只衝芳期笑:“期兒還守着啊。”

    芳期這才把剛纔那番事故含含糊糊說給了姜姨祖知情,自是省去王老夫人那些詛咒的話。

    “你有心了。”姜姨祖神色仍是平靜,只拍了拍芳期的手。

    她坐了一陣,像是醞釀好精神,才讓芳期跟趙瑗服侍她梳洗,披了件大氅,被摻扶着緩緩走出屋子,坐在屋檐下,看此時偏西的一輪金日,仍是生機勃勃的陽光,院子裏的一棵玉皇李,將要掛果了,她就看着那柯葉又發了好一番怔。

    “我不想見王煐,倒不是聽不得她的話,就是我這眼裏,懶見憎惡的人罷了,其實她今天怎麼也進不得西樓居的門,無非你們攔着她,我更清淨和舒心。期兒你也是個不怕人言議論的,你這樣的恣意,倒是灑脫,我就不跟你道謝了。”

    芳期聽姜姨祖這樣說,抿脣笑了笑:“我腰粗,再多的風言風語也折不了。”

    “阿瑗聽聽,期兒雖寫不成詩,作不得詞,說的俚語卻是很有趣的,也可惜了她有這靈性,卻是個懶惰的性情。”姜姨祖也笑了,她攏攏風氅,看看正當年華的兩個女子,突然就覺心中豁然開朗:“我比王煐有福份啊,對這人世理當更多眷念纔是,嬋兒我是見過了,可還未曾看着阿瑗你與九郎結髮同巹呢,你們兩個若有了孩子,不論男女,由我親自啓蒙很是件有趣的事。”

    她想着兒子夠了啓蒙之歲,她和丈夫就爭着要爲兒子的啓蒙之師,現下是沒人再和她爭了。

    時時憶起淒涼,但她總還算個饒幸的人。

    比丈夫和兒子,經遇了更長的人世之樂,那些悲歡積累着,成了詩文,卻還沒有寫盡,其實一個人跋山涉水,身邊卻從來不乏友朋,她的生活,不曾冷清過,靈魂也沒有孤寂過。

    “期兒,讓三郎替我診脈吧,我這病若還有治,我也還想有與你們痛飲一場的機會。”

    一陣風起,西天的紅雲漸成大片火燒的燦爛,晏遲終於才從屋子裏出來,芳期和趙瑗都迎了上前,兩人的眼睛都望着晏遲,迫切想從神色間探視出結果,卻又都不追問。

    “無妨。”晏遲先說了簡潔的二字。

    兩個女子頓時雀躍了。

    這下子一句接一句地追問。

    “連龔先生都不敢確斷,晏郎真確定無妨?”

    “三哥,居士什麼時候能痊癒?”

    “晏郎可寫下藥方?我這就交待下去按方配藥。”

    “三哥的醫術竟這般高妙了?”

    晏遲拍着額頭,拍兩下又擺了擺:“我剛給姨祖施了針,老人家才歇下,咱們走遠些說話。”

    卻也沒走出太遠,就在內院的涼亭裏坐下來,晏遲才道:“姨祖母上了年歲,原是肝脾五臟都已衰弱了,並非什麼大症候,主要還是因爲內虛,普通的醫者,也只有用參葺調養的辦法,這着實得看姨祖是否還有幸數,自是不能確斷的。

    我學的是道醫,當然不僅是施針就能養虛,姨祖務必還得積極配合我教給她的養氣法門,如此才能健內康體,另配合我開的食養之方,只要積極自治,長則能逾百壽,便是發生了閃失意外,十載壽數亦是能保的。”

    “三哥過去教我那調息之法,難道亦能益壽?”趙瑗問。

    晏遲瞪了她一眼:“當然是對你大有益處的,不過你那幾年心結鬱集,我也知道你不會聽我的話勤於內修,若是逼你,你心神不寧的反而有害無益,這就是長壽這要,在己不在人,在心不在術的道理。且阿瑗你要記住,人的體質不同,益壽的內修之法也有區差,我教給你的,你要是讓辛九郎按法修練,無效還好說,或許於他大有害處,他想要益壽,不能靠你,讓他自己來求我。”

    趙瑗:……

    半晌才醒悟過來晏三哥是在調侃她,臉就漲紅了,起身就跑出了涼亭。

    芳期看着趙瑗的背影,倒是笑了出聲:“看來阿瑗的心結,終究是解開了,現在女兒家的情態越見越多,不似過去,倒跟晏郎像親兄妹一樣,休想從她神色裏看出喜怒哀愁來。”

    “都是王妃的功勞。”晏遲由衷道。

    他和芳期趁着晚霞歸去無情苑。

    等晚間,月色在西湖的波光裏瀰漫,遠處燈火輝煌的畫舫緩緩而過,隱約的絲竹之聲隔水傳來,入耳便有了清潤的感觸,從蓮荷間伸出的一截棧橋,隔着膝案對酌的夫婦,一襲涼衫,相對着青襦茜裙,琥珀杯裏的瓊漿,是小口小口的淺下去。

    芳期的琥珀杯裏盛着的其實不是酒。

    嬋兒未曾斷奶,她就未得解禁,但饞酒卻饞得眼紅了,於是今日才堅持用琥珀杯裝盛熟飲,取個在飲酒的意思而已。

    這天入夜後,很是涼爽,晏遲斷定是不遠處下了雨,雨勢未及臨安,涼意卻被捲來了,芳期不知這話真不真,但晏遲既說今晚無雨,她就放心大膽的讓把宵夜擺在了棧橋上——這裏離哪處亭館都有不近的距離,真要突降大雨,無疑會被淋成落湯雞。

    “晏郎所說的還有後着是什麼?”芳期這時突然想了起來。

    要說來今日王老夫人落了這麼大件自討沒起,幾乎是在四鄰的起鬨聲中狼狽奔回,不會再有往西樓居鬧事的士氣,可芳氣樂見讓王老夫人更受一記打擊。

    “王樟的兒子王遷,舊歲時終於選入國子學,卻在小考時作弊,這件事被王爍遮掩了,這點小事,我本不想搭理,但王婆子既不識趣,我也不妨揭發,有沈炯明他們一起子追究,連羿承昭都抹不平,王爍自然明白是我使的絆子,他要不約束着王氏,就等着王遷被趕出國子學吧。”晏遲打蛇,從來知道何爲蛇的七寸,王氏現在最在意的無非洛陽王氏這本家,王爍一支的子侄,偏王樟、王遷等等都是窩囊廢,把柄不要太多。

    晏遲說到這兒,放下酒杯:“王遷舞弊,借用的是個寒門士子的詩文,那人也是窮急了眼,才肯將詩文轉賣給王遷採用,別說,那篇詩文中有一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頗有些點睛之力。”

    “晏郎可知寒門士子姓名?”芳期立即問。

    晏遲挑了眉,把芳期看了一陣,才緩緩道:“怎麼?因此一句,王妃竟也成詩文作者的擁躉了?”

    他家王妃因爲看《西京遺夢》追捧辛九郎還不算咄咄怪事,畢竟這樣的雜書,寫的是男歡女愛,閒時翻看確是王妃的消遣,只那些士子所寫的應試詩文,抒發憂國報國的情志,這樣的詩文並不在他家王妃的閱讀範圍,而那句詩,僅論以詩意,並不算什麼驚人發聵之語,只是好比徐太傅等等老臣讀來,感慨寫下這句詩的後生,與他們也算同道中人——但瞭解到“著者”竟然是王遷,都默然不語了——哪怕沒想到王遷竟敢舞弊,也情知他筆下的詩文,寫的不是心中的真語。

    總之這句詩文離了真臆,根本就不值得頌讚傳揚,雖說其實並非王遷所寫,可就算是那寒門士子所寫,原作者爲了衣食餬口就助人舞弊,又怎是爲了家國利害就不計個人禍福的赤心報國之士?詩文雖說寫得是不錯的,但如徐太傅,如辛相公,如閔冰瀾,以他們的才華,其實都有這樣的筆力,何至於關注這樣的無名之輩。

    晏遲不知道這句詩,對芳期而言是震耳發聵的。

    因爲有一回,小壹爲了鼓勵她以社稷興衰爲重,就引用了這句詩,而且告訴她這句詩是另一個平行世界一名官員所作,這個官員曾經行爲了“虎門銷煙”的壯舉……總之這句詩,不應爲當今時人所作,芳期立時閃過的念頭是小壹已經“離開”了她,或許找到了別的宿主。

    芳期不知該怎麼解釋,正琢磨呢,晏遲竟不計較了,道:“寒門士子姓孟名獲,因見王遷因此詩文得到國子學博士的佳評,他又不甘心了,屢番向王遷訛詐錢財,王遷怎會受他無止境的勒索?反而以勢威協,害得孟獲連臨安都不敢留了,現寄宿在新登的一間佛寺裏,我讓人尋他檢舉王遷,只不過許予十兩銀,他就一口應允,這人就算有些才華,卻無品行,根本不值結交。”

    晏遲給孟獲“定了性”,芳期就不好再說“結交”的想法了,只尋思着暗中找機會跟那孟獲接觸接觸,試探一番他是否和自己有相同的經歷。

    要讓大衛社稷不亡,晏遲纔是關鍵人,小壹曾經說過擇她當宿主是要利用她影響晏遲,如果換孟獲爲宿主,說明孟獲在呂博士看來也有影響晏遲的可能,不把這件事情弄清楚,芳期着實無法安心。

    這件事交給誰去辦纔好呢?

    芳期擇中的人選是梁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