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可好了吧?湘王毫髮無損,大娘娘卻逼着官家不得不公昭太子乃嫡出,還讓後族一黨坐享漁翁之利。
原本等塔兒有了嫡子,至多滿週歲時,官家就會找藉口廢太子,汴王能算是我們的威脅?湘王真要佐助他,就不會佔斷他克煞子嗣,說定想要化解唯有將其子嗣遠遠送離臨安的話!便是這些話不足以讓徐準等等老頑固信服,可既有這話在前,哪怕是汴王之子入了宮,但生不測,也是應占!
可現在呢?因爲大娘孃的固執,胡作非爲,讓太子、後族獲利,今後官家要廢太子可得大費周章了。”
宋國公是真的痛心疾首,一番指責抱怨,爲的仍是讓司馬極說服司馬權,這兄弟二人好好勸告太后不可再胡作非爲,把湘王晏遲這麼個舉重輕重的關鍵人物一個勁地往後族東宮這敵營裏推。
司馬極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張口就是反駁。
“晏遲這回能脫身,是他奸滑,怎麼能怪大娘娘?大娘娘就算輕敵,可宋國公想得出更穩妥的法子剷除晏遲?我聽國公的意思,似乎還存着拉攏晏遲爲咱們說話的僥倖,這是萬萬沒有可能,我與晏遲早就結下了死仇,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晏遲更是我一族的敵仇,大娘娘先下手爲強哪裏算得上過錯?”
宋國公瞠目結舌。
他內心的想法根本不是要佐助曾孫兒,而是想扶持孫兒直接登位,司馬芸也好司馬極也罷只是他的棋子,而要想讓羿栩“禪讓”皇位,不興兵變是萬萬做不到的,可要保證計劃達成,跟襄陽公、徐準等等武將文臣都有交情的晏遲如果能否爲他拉攏顯得極其重要。
當然,這等謀逆篡位的大事,不能先透露給晏遲。
可只要控制了羿栩,大事告成一半,就很有可能說服晏遲投誠。
就算不能,也萬萬沒有跟晏遲結仇的道理,逼得晏遲屆時爲求自保,鐵了心的助着羿栩再掌大權,雖說襄陽公現被拘於臨安,但鎮守襄陽的將士無不是他的舊部友僚,哪怕起事時他們先將襄陽公一家滅門,可憑晏遲的本事,也足夠說服襄陽將士誅奸救駕,爲襄陽公報仇雪恨。
把晏遲也一網打盡?
湘王雖不掌兵,卻擁有數百親衛,且看吳山蒐狩湘王擊殺惡狼那神鬼莫測的手段,宋國公完全沒有把握。
憂愁不已的宋國公,只好轉而與真正的盟友洛王商量。
他根本不知道洛王其實也是心懷鬼胎,他把司馬極當作棋子,洛王也只把他視爲工具。
羿標並沒有什麼大才幹,他從前話多,是真的話多,風流是真風流,多情是實多情,要是他的王妃換爲從前的晉王妃,羿標也許永遠不會有篡位謀逆的野心,樂於當個閒散親王,可他偏偏娶的是柏妃。
柏妃要是個皇子,或許當年的羿承鈞就有了另一個選擇,羿栩的“大業”就將多一個巨大的絆腳石了。
柏妃纔是洛王一派真正的定奪人。
在柏妃的調教下,羿標就很能和宋國公斡旋了:“大宗正的擔憂雖說在理,不過在我看來眼下的事態對咱們來說其實並沒多大壞處,太子是嫡是庶,不是關鍵,關鍵還是籌劃如何逼宮。
湘王的確關鍵,可太后越是仇恨湘王,司馬氏一族越是和湘王府鬧得水火不容,就越是會讓湘王分心,最好是太后能替我們剷除了湘王這麼一個後患,於我們而言纔是大益。”
“太后不是湘王的對手。”宋國公完全不看好司馬氏。
“但太后是官家的生母。”洛王繼續講柏妃的話:“無論如何,官家都不可能因爲湘王而將生母治罪,更不可能自斷興國公府這麼一隻手臂,太后就算無法將湘王扳倒,但不會落敗,他們之間的戰爭越是曠日持久,官家左右爲難,我們就會贏得更多的時機。
且官家一再袒護太后黨,湘王多少也會寒心,等我們逼得官家交權禪位,只要說服了王爍與湘王握手言和,湘王又哪裏還會扶持廢主,讓太后黨有機會東山再起呢?”
宋國公被洛王說動了心,暗暗打算不管司馬芸如何,橫豎他會繼續拉攏示好湘王府的。
而柏妃,卻將湘王府視爲了勁敵。
“太后給了我們一個剷除湘王的好機會。”這一日,柏妃終於留下洛王在她的正房用膳,飯桌上還有張孺人做陪:“天子雖然不信太后的話,可是太子及後族因此獲利卻是事實,梁國公夫人一貫與湘王妃走動頻繁,陳皇后待湘王妃更是青睞,這個時候若然市井間再流傳開故淮王乃是爲太后、天子構害的謠言,太后必然會藉機指控湘王。
柏妃身邊的婢女仙蕊,跟過世的阿嶼本是姐妹,柏妃因爲愧憾,待仙蕊倍加親近,仙蕊比阿嶼小着許多歲,她倒像是被柏妃撫養長大一般,無憂無慮性情率真,柏妃大小事情都不會使喚她,所以今日洛王在正房,仙蕊卻跟無事人似的在花苑裏閒逛,就見王府裏新近才僱來的專司打理花草的僕婦秦氏,還在照看一盆墨蘭。
她笑着道:“嬸子這樣晚了還不閒着呢?”
“這盆蘭花生了蘭蝨,若不根除況怕是養不成了的。”秦氏頗有些愁容。
“嬸子也別這樣的擔心,王妃待下一貫優容,且花花草草生蟲害本就難以避免,便是有這一兩盆,養不成了王妃也不會追究。”
“主人寬容,下人卻不能惰懶,否則豈不辜負了主人?”秦氏嘆息一聲,轉而卻問道:“怎的女使這樣晚了還在花苑裏逛玩?時下已經是秋冬之交了,雖說今年冷得沒這樣快,可我見女使穿得單薄,還是仔細不要受涼。”
“今日大王與王妃一同用膳,王妃便讓我晚些再回去。”
“這是怎麼說的?聽着倒像王妃有意讓女使避着殿下似的。”
仙蕊就不知道她的姐姐是怎麼過世的,也從沒想過爲何殿下當去王妃的院時,王妃總是讓她避開,被秦氏一提醒,歪着頭想了一陣:“應當是王妃有要事與殿下商量吧,還特意把張孺人也叫了去,王妃沒空閒跟我說話,纔有意讓我去尋旁的人玩樂吧,我早前跟時兒幾個在一塊,她們鬥起嘴來,我嫌吵,就想着來花苑裏逛逛,一陣間從這裏回去也近些。”
秦氏就沒多問了。
她隸屬影衛,爲清簫親自叮囑,雖說要察明洛王府的罪鑿,但切忌打草驚蛇,比如不要探問柏妃的腳傷是否痊癒,也切勿收買柏妃的心腹婢女。
根據她的觀察,這仙蕊雖然是柏妃頂頂看重的婢女,卻對大小事宜一無所知,而柏妃院裏其餘婢女,皆是心密嘴緊的人,的確不易試探出什麼機密。
可今日洛王見過宋國公,轉而夜間便和柏妃、張孺人密商,本身就是一件蹊蹺事。
秦氏決定上報,讓別的同僚最近在外頭,嚴密盯蹤柏妃的那幾個心腹會幹些什麼事。
影衛的動作,自然而然就爲晏遲所得知。
其實當清簫接管影衛以來,略作擴充極其合理,比如安插進洛王府的人,往往是女子更易刺探內情,影衛本身並無女子,這就需要招納補缺,有的人是底子乾淨的,比如秦氏,但有的人,就是清簫所安插了,隸屬於刺探社的人手,聽令於晏遲。
這天,晏遲又再考較芳期:“王妃以爲,柏妃將有什麼動作?”
“應當是讓洛王主動攀交司馬極,利用司馬極繼續煽動司馬芸陷害咱們吧。”芳期道。
“柏妃還算能幹,把洛王府治理得也好,但她太心急了。因爲她已經有了身孕,再過一陣就會現諸形體,而且她知道我們已經對她動了疑,她更加急於要斬除我們這個大威脅。她疏忽了,司馬極窩囊無能,家裏就像個大篩子,太容易被安插耳目。”晏遲笑道。
“可司馬極畢竟是太后黨,柏妃看來,羿栩總不至於會懷疑司馬極。”
“王妃利用張氏,讓柏妃確信我們要保的是太子,再加上太子的確獲益,更加讓她堅信我們會先對洛王府和宋國公府下手,在她看來,宋國公和洛王府已經足夠我們專心致志對付,這個時候絕對不會分心與太后樹敵,且我又在這時,忽然接受了劉力訥的示好,這個行爲就是迷惑太后一族。”
“看來晏郎要繼續與劉力訥交道了?”
“那是自然。”晏遲又一挑眉:“王妃的答案可不全對,柏妃固然會挑起司馬芸的怒火,讓那蠢婦繼續對付咱們,但她因爲心急起事,還必須對付羿栩,看來外間很快就會有羿杜是被羿栩冤殺的流言了。”
“司馬娘子及舒妹妹,又將不得清淨了。”芳期嘆息一聲。
晏遲頷首:“王妃現在只需稍稍點撥,就能洞悉事態,很快就要出師了啊,恭喜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