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天!夫君是個大反派 >第808章 被開刀的人
    未至冬寒,但對於鄭氏等人而言此時的淒涼已然勝過了任何一個冬寒,她們沒有被押刑獄,只是被圈禁在宅邸,可再無任何一人心存僥倖,鄭氏所居的院子裏,女眷們都集中在一間屋子,沒人說話,都隨着鄭氏在悲哭,直到一個吏婦來請鄭氏的長媳楊氏去見湘王妃。

    鄭氏破口大罵:“晏覃氏還有臉登門!這個不得好死的賤婦!”

    “不見,把晏覃氏逐出!”楊氏也甚堅決。

    吏婦冷笑道:“你等是犯婦,這宅子可再也不屬你等所有,湘王妃當然有資格入宅,現下是令楊氏你這犯婦去見,你若不從,我可就得喚入兵衛用強了,楊氏你好歹也曾經是官眷,我勸你給自己留點體面吧。”

    “正是這話呢。”卻有一個女眷陰陽怪氣的附和。

    她正是鄭氏的妯娌,已經死了的司馬釵之母。

    “我們能落得這樣的下場,歸咎於嫂嫂你養了個好女兒,嫂嫂現在還怒斥湘王妃,難道是想把咱們徹底拖進陰曹地府去?湘王妃現在來,當是還肯給我們這些女眷從輕處罪的機會,侄媳婦,你阿家自來是個愚蠢的,你呢畢竟是長房長媳,所以纔有幸運去和湘王妃見談,你往日裏脾性大,這個境地了,可別再犯你那急性子,想想時兒吧,他還小,能不能仍被你這生母庇護養大,就看你抓不抓得住這機遇了。”

    鄭氏一貫是個和氣人,但遭逢大變,竟也受不得妯娌的冷言冷語了,顫着嘴皮怒聲怒氣:“弟婦你竟還一味的怪罪我環兒?國公做下的那些事,難道你們一房全不知情?當初爲了榮華富貴都同意了和那賈高松合謀,現下把罪責都推在我們長房頭上。”

    楊氏聽自家婆母竟然當着吏婦的面說出認罪的話,也是火沖天靈,她現在更急於離開這一堆互相埋怨的人,就起身睨着那兀自冷笑的吏婦道:“前頭引路吧。”

    興國公府,她當然是熟悉的。

    只不知道湘王妃現在是要在哪裏見她而已。

    其實今日有陽光,楊氏一路之上卻都沒感覺這深秋季節難得的晴明,直到被帶入後院裏供奉佛祖那間四垂幃簾的堂舍,突然眼前就更沉晦了,她才意識到她剛纔一直在陽光底下行走,她有些不理解爲什麼湘王妃會挑這裏和她會話,意識裏湘王妃似乎並不是個敬畏佛法之人,她從來厭惡這個行事囂張的人,卻清楚自己也並不算溫馴賢良,這樣的厭惡來源於資本——楊氏覺得自己纔有這樣的資本,湘王妃是一個庶女,且生母還是青樓出身,這樣的女子根本就不應該擡頭挺胸,更遑論耀武揚威,哪怕是她的夫婿權傾朝野,晏覃氏也理當自慚形穢。

    一個女人的姿色,並不能成爲炫耀的資本。

    但她現在越發覺得面前的女子,竟是如此的容光煥發。

    哪怕是在此間沉晦的佛堂,她的膚色彷彿更比那座白玉觀音更加明亮,她看過來,秀眉舒展,秋波含笑,那笑意卻並不流露,輕抿的脣角端凝着,側着身,像興致極好時忽然被打擾了,不滿的神色剛見端倪,還未及波及一雙眼睛。

    楊氏更加覺得生氣了。

    “那一尊白玉觀音,聽說是按太后的相貌雕成,我從前不曾見過,只心裏覺得司馬一門這樣的行爲還真荒唐,哪怕太后的確尊貴,但也僅是這濁世紅塵裏的凡胎一介,人和神是不能同日而語的,司馬族人把太后比爲神祇,正應了妄自尊大四個字。”

    楊氏冷笑:“覃妃現在公然連太后都敢嘲笑了?怎麼?晏王和覃妃如今狂妄得連忠臣仁士的僞貌都要棄而擲地了麼?”

    “外子及我,什麼時候說過自己是太后的忠臣仕士了?”芳期頗爲玩味的打量着楊氏,繼續說她沒說完的話:“我今日見這尊玉觀音像,才發覺原來傳言不實啊,樣貌可一點都不似太后,倒是極肖鄭氏……就更不知所謂了,鄭氏不過就是有副懦弱的心腸,與慈悲大不搭幹。”

    “覃妃今日是爲折辱我等而來?”楊氏又再冷笑:“司馬一門雖爲晏遲這奸賊構陷,揹負了冤罪,你且放心,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你輩也狂妄不長!”

    “我纔不像娘子,性急又狂妄。”芳期這才把身子完全的轉過來,笑意仍舊只在眼睛裏:“一個人,哪怕不算太精明,至少要懂得在弱勢時低頭,關於我的過去,相信娘子也瞭如指掌,當無力對抗心懷惡意的人時,我可溫順乖巧得很。

    我聽說太后不喜鄭氏,卻對你這長孫婦甚是欣賞,我與娘子雖不熟絡,也有過幾回交道,並不詫異娘子爲何能討太后歡心,因爲娘子的性情與太后太相似了。”

    “覃妃究竟想說什麼?”楊氏已經極其的不耐了。

    芳期搖了搖頭:“太后乃官家的生母,因着那暴烈的性情尚且落得個幽禁深宮病痛纏身的下場,娘子難道還不明白性情決定命運的道理?司馬權的罪行已經被證實,十日之後,就要與沈炯明等等共押刑場了,司馬儀及司馬暉均已判死,司馬一門女眷按律皆被沒爲宮奴,娘子應當清楚宮城役所的奴婢的處境,你就真的覺得留條性命是件幸事麼?”

    “覃妃難道真有慈悲心,還容我養尊處優、榮華富貴?”

    “若真是這樣……這世上還有什麼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呢?”芳期手一伸,夠着那尊按鄭氏容貌雕琢的玉觀音像,卻又將手一鬆。

    “咣噹”,四分五裂。

    楊氏只覺脊樑一寒。

    她眼睛裏的瑟縮只是輕晃,芳期卻發現了。

    還知道怕就好。

    “司馬時等稚子將被流放,娘子若被沒爲宮奴,就算咬牙能忍下那些勞苦和折辱,應當也會擔心你唯一的兒子在流放地無人照顧,便是連不幸夭折,娘子都不可能聽聞消息吧?”

    “你這毒婦!”

    “娘子現在應當不知你的本家,淮安楊氏是否會被司馬一門的罪行誅連吧?我倒可以告訴娘子,令尊楊大夫倒是個極其明智的人,雖當日在勤政殿上也曾替司馬權狡辯過,當領官家審決,立即便上書聲明絕不知悉司馬權、沈炯明等的罪行,承認是因姻聯,才受司馬權矇蔽以爲他清白無辜,並坦誠了曾經收受過賄賂,向司馬權引薦過黨徒。

    有衛以來,實則黨爭不斷,受賄而固黨着實不算不容恕的罪過,故而令尊不過是被降職貶出中樞而已,若於州縣任職時將功贖過,不是沒有再爲朝臣的機運,娘子既有一個如此明智的父親,相信總不會執迷不悟的。”

    楊氏聽聞她的父親竟然未被誅連,很明顯的鬆弛了下肩膀。

    “王妃能答應我什麼?”

    “司馬一門女眷可免沒爲宮奴,與稚子一同流放瓊州,雖說終生不得離開流放地,也再不能養尊處優,日後當受耕舂之勞,不過尚能彼此扶助,尤其是還能照顧子女。”

    芳期見楊氏不語,卻知道她已經大是動意,才用嘴角笑了一笑:“如此寬敕,當然需要有享獲寬敕的條件,我相信娘子做爲曾經的世子夫人,當知悉某些黨徒的罪行。”

    湘王是要徹底清算。

    但楊氏也明白這是理所當然,興國公府畢竟顯赫一時,更不要說還有天子的默許,這幾乎註定了興國公府會擁有碩大的一批黨徒,如今一敗塗地,大廈崩塌,縱然這些黨徒不至於全遭清算,但湘王勢必會拿中堅力量開刀,才能從根本上摧毀,讓政敵再無還手之力黯然退出權場。

    “娘子或許還需要斟酌考慮,今日我就不摧促了,十日之內,娘子若是有了決意便着吏婦知報我一聲即可。”芳期不急,她要是急了,恐怕會“驚醒”楊氏洞悉她另有目的。

    楊氏卻不需要考慮了。

    她的心智已經被困境摧毀,當意識到劫厄在所難免,就算再堅挺的脊樑也難受劫厄的壓力,在這有如摧枯拉朽的壓力下,仇恨無處生根,相對而言更輕易的生活對她纔是誘惑,楊氏其實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她的小兒子了,她甚至開始妒嫉她的一個妯娌,因爲兒子尚未足月,所以還暫且沒有被押禁在牢獄裏。

    巨大的災患面前,人其實更加容易清醒。

    但楊氏交待出來的幾個黨徒所謂的罪行,卻十分不令芳期滿意。

    “娘子還是再想想吧。”芳期擡腳欲走。

    “度支副使姚鞏,借醉**,奸/辱其繼母后並將之殺害,這是外子親口告訴妾身的,外子以姚鞏犯下此等惡罪爲把柄,威脅姚鞏……貪盜財賦以供司馬一門的開銷,此事本是外子掌管內察衛時察明,一應人證,外子囑託妾身妥善安置,爲的就是可以繼續要脅姚鞏!”

    芳期終於滿意了。

    其實關於姚鞏所犯的罪行,她早就聽她家晏大王說過了,但這時由楊氏親口供認,司馬一門的女眷終於可以順理成章的去流放了,她們距離皇宮越遠,就越不足爲慮。

    但芳期此時還是要表現出驚訝的,她瞪着眼睛:“我若記得不差的話,姚鞏似乎也曾是狀元及第?!”

    姚鞏曾經被她的祖父覃太師指着鼻子破口大罵過,是因身爲朝廷命官卻在某回酗酒後意圖對一民婦用強,而那民婦,要說來還是姚鞏的恩人,雖說姚鞏那回並沒有得逞,被民婦的夫郎抄着搗衣杵打了出來,但她的祖父卻深深以門生之中有此敗類爲恥,不僅是把姚鞏痛斥了一頓,還一杆子把他貶到了思州爲幕僚官,當時的覃太師當然沒想到姚鞏還有東山復起再入中樞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