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鳳鳴宮闕 >600.第600章 提醒
    太后顯然是真傷了心。甚至沒再多看皇帝一眼。

    皇帝也是慌了手腳,也顧不得臉面了,忙道:“太后!”

    太后只是不理。

    張嬤嬤自然也是不敢真去拿鴆酒。只能看了皇帝一眼忙勸道:“太后息怒纔是,皇上也是一時糊塗,又被妖道迷惑罷了。您哪裏能爲了這個就怨皇上呢?再說了,方纔也都是在氣頭上,說的話哪裏能當真?”

    太后仍是不動。

    皇帝卻是就坡下驢:“太后,方纔兒子說的的確是氣話。您別再生氣了纔是。”

    李鄴也是忙勸道:“太后,您這是做什麼?拴兒還小,還等着您教導呢,您快別說氣話了。真要是在宮裏過得不痛快,孫兒陪您去別院休養如何?”

    陶君蘭看了一眼李鄴,總覺得李鄴說這話是故意的。

    皇帝此時也是顧不得李鄴了,只瞪了李鄴一眼便是繼續勸慰太后。

    陶君蘭沒吱聲,一則覺得沒有自己插話的餘地,二則是還沒緩過勁兒來。若非是太后醒來得及時,只怕她這會子是真已經喝下鴆酒了。她還是很怕的。

    雖說是人生自古誰無死,可是真到了死的時候,又怎麼可能不怕?況且,她還有那麼心願不曾達成,那麼遺憾。

    好在,她的運氣不錯。只是,她卻是沒想到那毒藥居然是太后自己的,而不是宮外帶進來的。這麼一來,她這番主動承認,倒是顯得有些犯傻了。同時她又有些後怕,覺得自己太過莽撞了。事情都不清楚,就敢胡亂認罪。

    若是再來一次,她卻是再也不敢如此了。

    待到緩過勁兒來之後,陶君蘭也沒往上湊合,只是悄悄的退了出去叫人去請太醫過來——太后剛醒,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自然還是找太醫看看保險。而且,太后這般情緒激動,也於身子康健不利。

    至於皇帝的心思,陶君蘭也沒去揣摩。只是覺得慶幸:好在還有太后能牽制住皇帝。否則的話,這事情還不知道該發展成什麼樣呢。

    陶君蘭自然也沒再進去,畢竟皇帝現在處境尷尬,李鄴見了也就見了,可她又不同。再則,萬一讓皇帝見了她又想起了鴆酒這麼一回事兒,那就得不償失了。

    收在外頭,她倒是看見了莊嬪匆匆過來了。莊嬪大約也是才得了消息不久是匆匆趕過來的,衣衫都有些微亂。胭脂也不曾塗。蒼白着一張臉,看着就讓人覺得心疼可憐。

    見陶君蘭守在門外,莊嬪便是上前來問道:“聽說太后病了?如今情況如何了?皇上也在?”

    莊嬪這麼問也不奇怪,畢竟皇帝的儀仗就在外頭擺着呢,一目瞭然。

    陶君蘭點點頭:“皇上在裏頭和太后說話呢。不過,莊嬪你還是等等再求見罷。”且不說裏頭還擺着穀道人的屍體,就是此時進去顯然也不合適。

    莊嬪怔了怔,猶豫之下到底聽了陶君蘭的。

    又過片刻,皇帝倒是自己出來了。目不斜視的走了,路過陶君蘭的時候,腳下頓了頓,雖說最終還是沒停下來,不過卻是將陶君蘭嚇得不輕,後背上冷汗幾乎都****了衣裳。

    經過了這些事兒,她是真的怕了皇帝。

    莊嬪倒是忙跟了上去,柔聲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帝腳下頓了頓:“莊嬪你來。”

    這個時候,還是別叫莊嬪進去得好。不然莊嬪見了裏頭的氣氛,怎麼能不懷疑?以後他又還怎麼面對莊嬪?

    莊嬪聞言,微微遲疑到底還是跟着去了。

    陶君蘭則是又進了屋裏。見了穀道人的屍身,她也沒敢多看,只是低聲吩咐:“用草蓆裹了搬出去處置了罷。”

    太后仍是躺着,不過卻是睜開了眼睛正低聲訓斥李鄴:“你也糊塗,怎的敢如此頂撞你父皇?若是他真惱了你,你那些努力不都是白費了?”

    陶君蘭聞言有些默然,便是加重了腳步,故意讓裏頭聽見了自己進來的動靜。

    果然太后便是沒再說下去。

    李鄴則是看了過來,低聲問了一句:“父皇走了?”

    “嗯,莊嬪剛纔也過來了,不過此時已是跟着皇上去了。”陶君蘭迴應一聲,又看向太后:“我讓宮人去請太醫過來了,穀道人的屍身,我也叫人拖下去處置了。太后可還有什麼吩咐?”

    “喂狗。”太后冷冷言道,面上是再明顯不過的憎恨。

    陶君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的便是“啊”了一聲。

    太后再度重複一遍:“喂狗!”

    李鄴便

    是應道:“好,喂狗。祖母別急。”

    陶君蘭這才明白,太后是真的憎恨穀道人到了骨子裏。即便是穀道人已死,太后仍是不肯放過穀道人。

    只是站在太后的角度想想,太后這般憎恨穀道人,也不無道理。爲了一個穀道人,皇帝竟是與太后母子相爭,甚至傷了母子之情。

    雖說今日皇帝讓步了,只是到底只怕皇帝心裏還是留下了裂痕罷?就是太后,再想起今日之情,又如何能不寒心?

    太后嘆了一口氣,忽道:“我頭疼得厲害,陶氏你來幫我揉一揉頭。”

    陶君蘭聽了,忙應了一聲上前去坐在榻前與太后輕輕揉按太陽穴。因額角上有傷口,所以還得小心翼翼的避開。

    “你的確有陶致勿的風骨。”太后輕聲言道,似有些感慨:“倘若今日陶致勿還在,必也會勸誡皇帝的。”

    陶君蘭沒想到太后會有這樣的感慨,手底下頓了頓,半晌才恍惚道:“或許是的。只是父親到底不在了,他會做什麼,又有誰會知道呢。”

    “你弟弟是個好的。”太后言道,“將來總能撐得起你們陶家。況且,芯蘭也是極好。就是你,也不差。你們陶家,何愁不能復興?”

    太后這話可謂是中肯,不過陶君蘭的注意力卻是更多的放在了太后那一句“你也不差”上,一時竟是感慨。末了才道:“太后金口玉言,想來定是不會差了。”

    “以後別再如此莽撞了。”太后閉着眼睛,如此囑咐了一句。

    陶君蘭忙應了,自己想想也是後怕,所以倒是十分誠懇。

    太后也就沒再說什麼。反倒是李鄴開了口:“時辰不早了,太后且讓陶氏先回去看顧一雙孩子罷。今日匆匆進宮,也不知府裏如何了。”

    太后允了。

    於是李鄴便是上前來接替陶君蘭繼續替太后揉按。陶君蘭低聲囑咐一句:“輕一些,避開傷口。別再讓太后動氣,一定靜養着。”

    太后既然留下李鄴,想來也是有話要和李鄴說的。所以,她也就沒提說要等李鄴,只是先自行回府中去了。

    自然,她走後太后與李鄴說了什麼話,她自然也是不知的。

    事實上,在她走後,太后便是對李鄴道:“你可知你今日大錯特錯?”

    李鄴沉默片刻,才緩緩道:“我不該與父皇爭執,更不該義氣行事。”

    “你可後悔?”太后又問。

    然而李鄴卻是搖頭:“不悔。其實通過今日之事,讓我明白了父皇的心思也好。”省得他心中再有期盼。

    李鄴的語氣低沉,太后便是聽出了李鄴的失望和低落。

    “你父皇他如今已是魔障了。”太后嘆了一口氣,“長生長生,這是多大的誘惑。換做是誰,也是沒那個定力啊。就是現在有人告訴我能長生,我怕也是要動心的。”

    再則,皇帝畢竟執政沒幾年,如今自然是捨不得放手的。就如同剛喫到美味之人,剛食髓知味,如何捨得放棄?

    李鄴沉默不言。

    太后再度開口:“今日你還有一件事情做錯了。”

    李鄴一怔,隨後便是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只是要他承認這件事情做錯了,他卻是做不到的。所以,他只能沉默不言。

    太后見狀,倏地睜開眼睛也不讓李鄴再替她揉頭了,只道:“何爲重?何爲輕?你若真連這點都不知道,那日後如何爲君?如何把持朝政?一個女子就叫你如此,你弱點如此明顯,這不是將把柄往人那兒遞?”

    頓了頓,太后歇了一口氣才又繼續言道:“你當你父皇爲何今日非要賜死陶氏,還以太子之位與你選擇?不過惱怒之下,想讓你跟着一起不痛快罷了。你看重陶氏,只要陶氏不好,你就難過。別人要對付你,豈不是輕易?”

    李鄴心中一動:“祖母的意思是,父皇今日是針對我,而不是針對陶氏。”

    “不然呢?”太后嘆了一口氣:“你父皇今日也是在警告你。不然,他何至於將那番話直白說出?不過是在提醒你,他還沒死,你也不必急着擴張權勢!”

    心寒,除了心寒還是心寒。李鄴沉默許久,最終除了輕嘆一聲之外,再不能說出別的話來。

    皇帝,到底還是忌憚了他,太子走過的路,就是如今他要走的。太子在這條路上敗北,那他呢?

    李鄴忽有些覺得疲倦起來,心情亦是沉重。

    “陶氏雖好,可你也要記住什麼纔是最重要的。”太后再度出聲,而後擺手:“若是再有下一次,你還如此,陶氏便是真只有死路一條了。你自己回去琢磨罷,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