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拜月這事兒是該皇后領導的。不過不知皇后是有心想要討好陶君蘭,還是真的不想再引人注目,反正皇后是找了個藉口將這事兒推給了陶君蘭。
陶君蘭自然也沒什麼好怕的,便是將這事兒攬了過來。橫豎以後這本身也是她的事兒,她提前接手過來也麼i什麼不妥當的。也權當是積累經驗了。
當然,這事兒本身也沒有什麼好複雜的,比起以往的那些拜月不過是繁瑣了一些,規矩更多了一些,祝詞也更長了一些。
陶君蘭唯一有些心悸的是祭臺其實是有些高的,雖說搭建得十分牢固,可是畢竟不是正兒八經修建出來的,只是用木板拼湊搭建的,走在上頭總有些心裏不安穩。
傍晚時分陶君蘭便是早早的等在了祭臺旁邊,和她一起等着的,還有宮裏所有有頭簾的主子們。就是皇帝也坐在底下看着,畢竟雖說男子不拜月,不過這種儀式卻是可以觀看的,另外這本身也是宮宴的一部分。等到拜了月,大家分吃了月餅之後纔會正式開始宮宴。
天色徹底暗下來,月亮也徐徐升起的時候,陶君蘭深吸一口氣緩緩步上了高臺。
祭臺高九尺,站在底下往上看,很容易就生出一種錯覺來:那就是站在祭臺上的人,似乎一伸手就能摸到月亮。
站在祭臺頂端的時候,當然是摸不到月亮的。月亮依舊遙遠皎潔,月色也依舊是清冷朦朧。唯一不同的是站在高處之後,夜風似乎更涼更大些,吹得人衣袂翻飛,幾欲乘風歸去一般。
饒是陶君蘭穿着的是有些沉重的禮服,夜風依舊吹得她袖袍鼓盪,飄飄欲仙。
李鄴在底下看着,眼睛卻是半點也沒錯開過。說實話,此時他心裏倒是有一股子衝動,唯恐陶君蘭真被風吹走了,恨不得立刻衝上去將她拉住,然後帶下來纔好。
陶君蘭恭恭敬敬的三拜九叩之後,這纔打開了寫了祝詞的卷軸。在這期間,她是半點也沒敢往下看,她怕自己看了就會忍不住腿軟害怕。說實話,許是站得太高了,加上夜風又大,她總覺得腳下的木板都似乎不牢固起來,顫巍巍的動着,讓人沒有半點安全感。
然而一打開祝詞的卷軸,她就登時愣住了。
卷軸上空白一片,什麼也沒有。別說字跡,一個墨點也是沒有!
陶君蘭有點兒發懵。按照說好的流程,這個卷軸裏應該寫了她讀過兩遍的祝詞纔對。可是現在……一定是哪裏出了錯。
陶君蘭如此想着,沉默了一陣之後到底還是選擇了開口裝模作樣的開始“宣讀”祝詞。此時唯一叫人慶幸的是:還好她是讀過那篇祝詞的。不然的話此時還現編,那就簡直是不可能完成了。
不過,雖說陶君蘭竭力回憶了,可畢竟祝詞都是些晦澀難懂的字眼,甚至是有些拗口,所以她自然也不可能真順暢流利的背出來。
這麼一來,臺下的人自然也就覺察出了一些不對勁。
李鄴是最先反應過來祝詞應該出了問題的,當下他皺了皺眉招手叫來了周意:“去,打聽打聽是誰寫的祝詞,又是誰負責將祝詞放上去的。”
不過還沒等到周意打聽完了事兒回來,陶君蘭便是終於將祝詞背完了。雖說有些磕磕盼盼的,還有她自己臨時拼湊的,不過好歹還是能過得去的。
只是被糊弄過去的只有大多數人,比如皇帝這樣的,那就糊弄不過去了。皇帝直接皺起眉頭來,叫了李鄴過來,張口便是訓斥:“這是在做什麼?連個祝詞都念不好?”
李鄴此時正擔心着陶君蘭,如今又被皇帝這麼劈頭蓋臉的訓斥一頓,便是有些煩躁,語氣自然也就不如平日淡然溫順,甚至有了一絲絲頂撞的味道:“應該不是陶氏的錯。”
皇帝聽了這話,登時眼裏就閃了閃,不過到底皇后最後還是沒再發火,只是擺擺手叫李鄴回去坐下了。
李鄴此時也顧不上皇帝心情到底是如何,見皇帝打發自己便是頭也不回的就真離開了。登時他這般行爲就叫皇帝更加不滿意起來。
而此時,陶君蘭自然渾不知底下發生的事情。她只是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到底是矇混過關了。隨後她便是往下走——拜月儀式到了這裏也就結束了。
往下走的時候因爲天色緣故到底是有點兒自己不好走,畢竟還要擡首挺胸的保持儀態。所以紅螺和碧蕉便是上前來扶着陶君蘭往下走。
事實上,不只是手心,就是後背上此時也是微微有些溼意的。不過這個除了陶君蘭自己知道之外,別人卻是再不知道的。
因爲方纔太過緊張,所以陶君蘭這會雖然表面上看似平靜端莊,可是事實上卻完全是已經有些腳發軟了。一步步走下來,卻是輕飄飄的好似不着力。
看着陶君蘭走下來,李鄴倒是也顧不上別的了,乾脆起身迎了上去,絲毫不顧旁人異樣的眼光和竊竊私語。
橫豎那是他的妻,別人就算喫驚議論,也不過是說幾句,總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麻煩。
陶君蘭看着李鄴朝着自己走過來,倒是心頭一鬆,人也平靜了不少。當即也含笑準備和李鄴會和——然而就在她伸出手去遞給李鄴的時候,她腳下卻是驀然一空。
也不知何處一聲木頭斷裂的聲音,陶君蘭只覺得像是人踩空了一般,不由自主的就是往下撲到了。她身下卻是一級級的木頭階梯。雖說是木頭,可是那也是堅硬的,而且還有尖銳的棱角。就這麼摔下去,只閉着眼睛想就知道是什麼結果。
登時就有人驚叫起來,顯然是被嚇壞了。
陶君蘭聽到這一聲驚叫的時候,卻已經是重重的摔在了階梯上。李鄴甚至連扶都沒來得及,就紅螺和碧蕉,也同樣沒來得及,反而還被連帶着一起摔了跤。
按說陶君蘭這麼一摔就該順着慣性一路滾下去了。不過千鈞一髮之際,她卻是伸手猛然扣住了木頭。所以這才緩衝了一下。不過即便如此,到底還是沒能完全的停住,依舊是又滑了一截下去。
李鄴一把托住了陶君蘭,卻也不敢立刻動她,只是匆匆問她:“可傷到了骨頭了?”
陶君蘭整個人此時都有點兒暈眩,看着李鄴眨了眨眼睛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呢,卻是猛然又是往下一落——這一次不只是她,李鄴也是摔了下去。他們腳下那一塊木板,許是因爲不能承受重量的緣故,整個的脫開了。
木頭搭建的臺子,除了一些必要的支柱之外,底下自然全是空的。
兩人這麼一摔,幾乎是直接就掉到了底,然後直接撞到了地上。好在底下是鬆軟的泥土,而且兩人畢竟摔下來的高度不算太高。所以,除了驚魂未定之外,卻也沒受多大的傷。
陶君蘭本就磕傷了額頭,剛纔摔下來的時候又撞在了柱子上,登時只覺得整個人都是撞暈了。使勁拽了拽李鄴的衣裳,她只來得及說了兩個字就徹底的昏了過去。
李鄴也被摔得有些發矇,不過卻在陶君蘭拽他的時候陡然清醒起來,等到聽完了陶君蘭說的那兩個字,他登時就什麼都顧不上了。
“快,請太醫!”李鄴幾乎是嘶吼一般的喊出了這句話。他嗓音本就嘶啞,這麼一喊,更是顯得異常的淒厲和刺耳。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不過隨後也都回過神來——登時場面也就亂了套。畢竟年年都會拜月,可是什麼時候出現過這樣的事情?從那麼高摔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死人?
宮妃們儼然已經是嚇壞了,驚叫連連的。
而皇帝也被驚住了,不過他到底是鎮得住場的,當即大喝一聲;“都不許吵鬧!快去救人!”到底李鄴是他的兒子,此時李鄴摔進祭臺底下連人都看不見了,皇帝心裏還是有些發慌和擔心的。
不過,摔下去的時候似乎很輕易,可是這會子想要將人弄上來就不容易了——窟窿就那麼大,一個人上去都艱難,更別說如今陶君蘭還昏過去了。
唯一的法子就是趕緊將祭臺拆了,或者鑿開木板弄出一個更大的窟窿的來。不過不管是哪一種,都顯然是需要時間的。
聽着上頭的吵嚷,李鄴緊緊摟着陶君蘭心裏既暴躁又擔心,便是忍不住又吼了一聲:“都住嘴!不許吵!”
李鄴鮮少發火。
不過這個時候卻是也沒人不覺得害怕。幾乎都是一下就噤若寒蟬起來。
李鄴強壓下心裏的恐懼和擔憂,飛快做出抉擇:“去,找人來將底下拆一部分,不用太大,一人能過就行了!另外,快去找太醫來!太子妃受了傷!”
事實上,李鄴已經摸到了陶君蘭頭上汩汩冒出來的溫熱的鮮血。沒有人知道,李鄴在鎮定的吩咐別人時,他自己身子是微微帶着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