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雙眼睛,正在對視。
一個無神,一個陰冷。
某條小巷子中,皇甫月正在跟葉非凡的屍體對視。
皇甫月冷笑一聲,直起身來,道:“誰幹的?”
武順就在他的旁邊,看到葉非凡的慘狀,武順嚇得哆嗦了起來,聲音也跟着哆哆嗦嗦的,說道;“昨天晚上,有個人在皇朝鬧事,直言要罩着皇朝,凡哥帶着人出去追他,結果……”
“哼,好大的膽子。”皇甫月看向武順,道:“給我查出那小子的底細。”
武順點點頭,轉身離去。
皇甫月則十分認真地檢查起葉非凡的屍體。
葉非凡身中上百刀,血已經流乾了。他的身體被插在牆上,所以始終保持着站立的姿勢。
皇甫月的目光看向葉非凡的喉嚨。
那裏是一個暗紅色的小洞,並沒有任何東西露在外面。
皇甫月直接抓住葉非凡的肩膀,把他的屍體“拔”了下來,扔到一邊。
這才露出牆壁上的東西,那是一把刀,一把飛刀。
皇甫月拔了下來,緊接着,眼神十分震驚:“劉天的刀?”
是的,正是劉天所用的飛刀。
其實飛刀這東西,大部分都長得差不多,而且現代社會,很少有人用飛刀當做武器,但是,劉天恰好就是用飛刀的,而且,劉天的飛刀有個特點,那就是刀身呈黑色,不知道他從哪搞來的材料,總之整個昌海,只有劉天用這種飛刀。
可是,劉天不是死了嗎?
皇甫月看向葉非凡的屍體,那雙眼睛還瞪得老大,皇甫月有些惱火地說:“你到底殺了他沒有?”
可惜,葉非凡無法回答他。
想讓皇甫月相信世界上有鬼,那是絕對不可能的。皇甫月很確定,劉天沒有死,他又回來了。
什麼他媽的身中數槍,什麼他媽的扔下懸崖,他並沒有親眼看見,葉非凡這傢伙誇張了一點也說不定。
很快,武順就查出了之前那個少年的資料。
並且給了皇甫月。
那人叫裴世愷,滄武學生,同時,也是滄武天龍會的成員,昨天晚上,他鬧事時候的臺詞,與當初的劉天如出一轍。
皇甫月再次發出冷笑:“劉天龍,你果然就是那個劉天龍啊。”
這件事,武順也早就知道了,立馬說道:“需要告訴萬會長嗎?”
“不行。我自己解決!”皇甫月說道;“從現在開始,你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三天之內,我殺了劉天龍。記住,絕對不能讓萬會長知道劉天龍的事,他會不舒服的。”
……
此時的我,已經回到了滄武。
但一切都變得好奇怪。
昨晚跟隨我出去過的天龍會成員,此刻皆用一種恐懼的眼神看着我。
所有人都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
現在已經不冷了,所以我們都在大操場坐着。
即便在這種環境下,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坐到了白昭雪身邊,白昭雪竟然嚇得抖了一下。
我一直都在努力控制着怒火,現在真是受不了了,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問道:“怎麼,你害怕我幹嘛?”
所有人都懵了,現在的他們,看着我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小慧就坐在我倆的身邊,所以能清楚的感覺到,我用了很大的力氣。她連忙去掰我的手,說道:“你幹嘛呀你?”
白昭雪的表情有些僵硬:“沒有,沒有啊,我沒害怕你。”
我環顧四周,表情相當不爽:“我說你們一個個都怎麼了,我不就是……”
話沒說完,我又連忙住了口。
本來想說“我不就是殺了個人嘛,用得着這麼怕我?我又不殺你們!”後來想想,這話真的是,太噁心了。
在當代社會,在法律存在的社會,這種話簡直噁心到了極點。
對我來說,我已經習慣殺人了,而他們,除了平時打打架,估計還真沒有殺人的膽子。
媽的,這是句廢話!誰也沒有殺人的膽子啊!
見我動了氣,閆江連忙說道:“龍哥你別生氣,我們不是怕你,主要是擔心你,昨天晚上,那人的屍體就那麼放着,估計現在早就讓人發現了,而我們又是參與者……”
我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你早這麼說不就行了?沒事,沒有人會找你們的。”
當然不會有,因爲萬鴻飛是不會依靠執法隊的,當有人發現葉非凡的屍體並且報警後,執法隊就會知道,這人是萬鴻商會的成員,之後,他們就會通知萬鴻商會,再之後,皇甫月就會接手這件事,執法隊根本不會管。
衆人雖然不解,但也終於鬆了口氣,紛紛笑了出來,大操場又恢復了歡聲笑語。
不過,怎麼看都是強顏歡笑。
算了,我知道他們一時適應不了,如果是以前的我,我恐怕也會適應不了。
當初誤殺小刀都把我嚇成什麼樣子了,現如今,當初那個軟弱的少年,竟能用如此殘忍的手段殺害一個人……期間經歷了什麼,只有我知道。
我摟着白昭雪的肩膀,跟四周所有人聊得熱火朝天,笑得肆無忌憚。
整個過程,白昭雪始終一言不發,我能明顯感覺到,她的身子在發抖。
如此,過了很久,當我第N次察覺到她的異常後,我不笑了,表情變得十分冰冷,問道:“你還在害怕我?”
所有人都看出我心情不好了,所有人都不敢說話了。
我把白昭雪拉了起來:“你跟我走。”我把她拉到一個角落,確定這裏沒人能聽見,才問道:“你到底怎麼了?你害怕我幹嘛?”
白昭雪連忙搖頭:“沒有,真沒有。”
我根本不信,不厭其煩地又解釋了一遍:“我已經說過了,沒人會找上門來,那傢伙死有餘辜,當初他打了我六十多槍,要不是我運氣好正好是個大周天,我就見不到你了知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
白昭雪擡起頭來,直視我的眼睛。
我毫不畏懼,同樣坦然地看着她。
突然,白昭雪抓起了我的手。
我不明白她在幹什麼,我能感覺到,她還在發抖。
接着,白昭雪說道:“你能感覺到我在發抖嗎?”
“當然。”我還是不明白什麼意思。
“可是,我感覺不到你有半點緊張。”白昭雪說道:“你的手太平靜了,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你的手。以前我放話要打你,把你叫來我身邊,當時都不需要碰你,我都能看見你在發抖。可是現在,現在,你可是殺人啊,你爲什麼會這麼冷靜?”
我沉默了下來。
“阿龍,別做這樣的人。我承認我害怕,沒有人不害怕,所以我想不明白,你爲什麼會這麼冷靜?你還記得你以前是什麼樣子嗎?”
我終於知道她在怕什麼了。
她不是怕有人找上門來,也不是在害怕我這個人,她害怕的是,曾經那個懵懂少年,變成了一個殺人如麻的惡棍。
這也是我最擔心的事,在變成劉天之前,我一直都在暗示自己,千萬不要入戲太深,千萬不要入戲太深!
可最後,在我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我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嗎?
沒錯,在去皇朝之前,我還殺過呂闊,可是我必須要承認,殺呂闊的時候,我很緊張,非常緊張!
我害怕執法隊找我,我害怕呂文奇找我,我害怕白昭雪知道我殺人,我什麼都怕,比起那個時候,現在的我確實有些太冷靜了。
殺人,對我來說,好像就是吃了頓飯,喝了杯水,我的心中沒有半點波瀾。
白昭雪突然放開了我,後退了兩步,說道:“阿龍,我發現我有些不認識你了。”
彷彿是一種預感,我的眼皮不由自主地跳動了一下。
“阿龍,我們……”白昭雪吞吞吐吐的,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最後,她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便走。
我呆立當場,像極了傻逼。
雖然她沒說出來,但是我都明白。
白昭雪的這番話,彷彿冬天的一盆涼水澆在我的頭上,讓我清醒了不少。
我彷彿突然看到了真實的世界,不遠處,地字班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完全不像剛纔跟我聊得熱火朝天的那幫人,原來,他們剛纔的熱情,全是裝出來的。
他們還在害怕,每個人都在害怕。
我在大操場站了很久,終於到了午休時間,大操場的人一鬨而散,白昭雪看都沒看我一眼,跟小慧結伴走出了大操場。
整個大操場,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繼續站着,想着過去的種種。
初來滄武時,那雙懵懂的眼睛;在大操場時,那雙恐懼的眼睛;白昭雪訓斥我時,我那雙敬畏的眼睛;天龍會老大,那雙高傲的眼睛;以及,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分,小慧對我說,她害怕我的那雙眼睛……
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