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身處湖心,平蕩無依,方知湖之浩瀚,方知衆生渺小,如滄海一粟。
穎兒獨立船頭,望着碧波湖水,蔚藍天際,竟陡地生出許多感慨,不由得輕嘆了一聲。
苗白鳳走過來,坐在船頭,望着穎兒,笑道:“爲何嘆氣”
穎兒笑道:“沒什麼”
苗白鳳道:“若是真沒什麼,怎會嘆氣還是想到了什麼”
穎兒笑道:“沒想到什麼,我就不能嘆氣”
苗白鳳聞言,也嘆了一口氣。
穎兒道:“你因何嘆氣”
苗白鳳道:“沒什麼”
穎兒道:“若是真沒什麼,怎會無故嘆氣”
苗白鳳道:“你無故能嘆得氣,我無故就嘆不得”
穎兒笑道:“好小子,你是故意的”
苗白鳳也笑道:“愚蠢的女人,你才知道”
穎兒道:“爲何學我”
苗白鳳道:“那你又爲何不告訴我”
穎兒嘆道:“你還太小”
苗白鳳一聽這話,一下子便蹦了起來,嚷道:“我哪兒小哪兒小了你說”
穎兒緩緩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苗白鳳神情疑惑,看着穎兒,也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腦袋,道:“你是說,我腦袋小”
穎兒道:“不,是你智商不夠”
苗白鳳聞言,喃喃道:“智商不夠那你就是說我傻嘍”
穎兒道:“有的時候,智商不夠,並不一定就是代表傻”
苗白鳳道:“那還代表什麼”
穎兒翻了翻白眼,道:“愚蠢”
苗白鳳聞言,愣了兩秒,這一次,他卻沒有大嚷大叫,只是頗爲平靜地說道:“愚蠢的女人,你竟還好意思說我愚蠢”
穎兒感到好奇,道:“你不生氣”
苗白鳳道:“我爲何要生氣”
穎兒道:“平時我這麼說你,你肯定會跳起來的”
苗白鳳道:“那是平時,況且,我只會在我熟悉的人面前,纔會跳起來”
穎兒奇怪道:“我們,不算熟悉”
苗白鳳道:“以前,我以爲算,可現在”
穎兒道:“現在不算了”
苗白鳳點了點頭,又嘆了一口氣,幽幽道:“不算了”
穎兒沒有問“爲什麼”,也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苗白鳳忍不住問道:“你爲何不問我爲什麼”
穎兒道:“你不想說,我又何必要問”
苗白鳳道:“你不好奇”
穎兒道:“好奇。”
苗白鳳道:“只要你問我,我便告訴你”
穎兒道:“你若是想說,我不問你,你也會告訴我”
苗白鳳嘆道:“你不拿我當自己人”
穎兒道:“就因我未告訴你,我爲何嘆氣”
苗白鳳道:“對。”
穎兒輕聲道:“小屁孩,告訴你也不懂”
苗白鳳道:“愚蠢的女人,你不說,怎麼知道我懂不懂”
穎兒又嘆一口氣,望着湖水盪漾,波光粼粼,蒼天浩遠,雄鷹高飛,道:“你說,人這一生,長嗎短嗎”
穎兒道:“很長嗎”
苗白鳳道:“對呀,我就感覺日子過得很慢很慢,我從小就期盼着快些長大,可過了這麼久,我還是這麼大”
穎兒笑道:“你很盼望長大嗎”
苗白鳳興奮道:“當然,你不盼望”
穎兒搖了搖頭,道:“長大以後,做什麼”
苗白鳳道:“什麼都可以做,做什麼都可以”
穎兒道:“你連做什麼都不知道,就盼望長大”
苗白鳳道:“等長大了,自然就會知道該做什麼了”
穎兒輕笑道:“也許,等你真地長大了,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苗白鳳道:“我肯定不會的”
穎兒沒有說話。
兩人便佇立船頭,吹着涼風,默然無語。
過了一會兒,穎兒忽然問道:“你覺得,人,脆弱嗎”
苗白鳳點了點頭,神情忽然變得有些落寞,輕聲道:“脆弱”
穎兒道:“是因爲見過太多的死亡嗎”
苗白鳳道:“也許吧”
穎兒看着他,忽然笑道:“殺過人嗎”
苗白鳳笑道:“殺過”
穎兒道:“多嗎”
苗白鳳道:“多”
穎兒道:“什麼感覺”
苗白鳳道:“沒有感覺”
穎兒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苗白鳳道:“初時有感覺,殺多了,就沒有感覺了”
穎兒道:“現在回想起來呢”
苗白鳳仰起頭,幽幽道:“人命,不值錢”
穎兒也仰起頭,看着一條被大魚喫掉的小魚,喃喃道:“是啊,人命,不值錢”
立在船頭搖槳的人,是一名老者。
老者着上身,精壯的肌肉,黝黑的皮膚,在光與水的交織變幻中,如一尊黑色的鐵塔般,穩立船頭,一動不動。
穎兒已回到船艙,陪着夫人說話。
苗白鳳便看着這滿湖春水,湖岸景色,發起呆來。
老者笑道:“小夥子,從哪兒來啊”
苗白鳳回過神來,看着老者,笑道:“從對岸來”
老者又笑道:“要去哪兒啊”
苗白鳳道:“到那岸去”
老者“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只一心一意地搖槳了。
苗白鳳坐着無聊,便問老者:“老伯,你幹這行多少年了”
老者聞言,停下手,直起身子,仰起頭,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道:“哎呦,那可有年頭了,我在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就擺這渡船了”
苗白鳳道:“哦,那您是行家了”
老者笑道:“哎呦,您可別這麼說,行家可不敢當,只是在這湖上混日子,討生活罷了”
苗白鳳道:“老伯,在這湖上,除了你們,還有別的渡船嗎”
老者道:“沒有了,沒有了,除此一家,別無分號,哈哈哈”
老者爽朗地大笑兩聲,便又彎下腰,繼續搖槳。
苗白鳳狡黠一笑,道:“老伯,你這船,什麼都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