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小聲,但大太監明顯沒有瞞蕭雲的打算。
他還是聽到了。
而且冠軍候楊朔的名頭,即便是蕭雲這種“雙耳不聞窗外事”的人,也是知道的。
畢竟秦國的侯爺,不多
南鎮撫司的頭把交椅,四大軍區的首腦人物,曾經在陛下還是皇子的時候,就隨其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
但此人好大喜功,脾氣又極差,所以當陛下登基,論功行賞之時,但凡沒死的,總要弄個公爵來當,可他卻只落得一個侯爺。
也算是秦國這數十年來,最後的一個侯爺了。
當初他是不服,甚至在朝廷上鬧了一陣,卻沒有一個人爲他說話,甚至在背地裏笑話他。
可見其爲人實在是不得衆望。
若說此人胡鬧妄爲,倒也可以,但在蕭雲看來,此人卻也有點“穩”。
這麼多年,當初的公爵還剩下幾個死的死,免的免,降級的更多。
唯獨這個冠軍候,卻從未變過。
正想到這裏,便聽到屋外好大的聲音,當衆叫嚷。
“陛下,陛下要去北涼打仗這麼大的事,怎麼能少的了我老楊陛下啊,老楊能不能把爵位留給兒子,就看這次能不能立功了”
這種言論,不但當衆喊出,更是在御書房外面就喊起來了。
弄得蕭雲一陣無語。
發現一個人若是大大咧咧到一定境界,也是能讓人歎爲觀止的。
陛下也是一臉尷尬。
揉了揉自己的眉頭,並且擺了擺手。
大太監趕忙走到門口,一掀門簾,一個彪形大漢,身着重鎧,就大咧咧的走了進來。
他這幅鎧甲,連靴子上都附着了鐵片,後跟處還有馬刺,踏在這青石之上,咔咔作響。
蕭雲轉頭望去,發現這楊朔發須多白,唯獨臉色卻極爲紅潤,就像是剛喝過酒,一副中氣很足的模樣。
看着這個如同鐵塔般的,卻已經倍顯蒼老的壯漢,蕭雲突然意識到,自己見過這樣的人。
人活一世,見過的人越多,就越容易相信一些奇怪的理論。
比如前世的時候,蕭雲突然之間就相信了血型星座生辰八字之類的說法。
血型四種以上,星座十二種,彼此摻和,就有幾十種甚至上百種。
事實上只要接觸的人夠多,比如瞭解的人過了“百”這個數字,就會發現某個人跟記憶中的另一個人,很像,特別的像。
生辰八字,四個數字,每一個都是十二,彼此摻和,數量上萬,蕭雲不覺得自己遇到了上萬種不同的人。
俗話說,人一上百,形形色色,但蕭雲卻覺得,人一過百,總有相同。
曾經那個在記憶中的彪形大漢,人緣極差,所有同伴都盼着他死,做事胡鬧,但唯獨讓上頭領導極爲喜歡,地位穩固不說,小日子過的也是風生水起。
而且這種人,一旦跟誰成爲了朋友,便是真心相交。
蕭雲至今也忘不了,那場危險的行動中,巨大的身體將自己緊緊抱住,從四米高樓一躍而下,雙腿的骨折,讓那鐵塔般的漢子一輩子只能躺在牀上,身後七個槍眼,讓他永遠吃不了直徑大於一毫米的食物。
即便是這樣,在他看到蕭雲的時候,依然會露出爽朗笑容。
所以如今初次見到冠軍候楊朔,心中就生起親近之意。
也很難得的,在遇到生人時,展露出爽朗笑容。
楊朔扭頭看了蕭雲一眼,有些疑惑,不過根本沒有在意他,徑直走到陛下面前。
張口便說道“陛下,老楊來看您了”
陛下揉了揉眉心,禁不住苦笑起來,說道“方纔就聽到你在外面大呼小叫,這成何體統”
“老楊就是這性子,陛下勿怪啊”
正要開口說話,突然就是一愣,活動了一下身體,用手拉開領口,散了散熱氣,驚訝道“陛下,您這裏可真暖和啊,咦這是什麼”
他很快就發現了火爐,也看到一羣工匠在那裏乒乒乓乓的在做着什麼。
湊過去,蹲下巨大的身子,歪着頭感受着火爐上面傳來的熱氣,還聞到一股很好聞的氣味,便更加好奇。
“這火,是在這裏燒的怎麼都不見冒煙這火沒有煙嗎”
陛下眼角一動,嘿嘿一笑,極爲臭屁的走過來,朗聲說道“這煙,是從這條管道中送出去的,進來的時候,你沒有看到外面有一個管子在冒煙嗎”
“這倒是看見了,還以爲是什麼呢,竟然是把煙往外排,這”
他馬上走到一旁,伸手在一件器物上抹了一把,然後感嘆道“現在我家裏的傢俱上,都是一層灰,丫鬟從早到晚擦上幾遍,也是有灰,弄得每天早上起牀都覺得灰頭土臉的,原來還能把煙給送到屋子外面去這也太神奇了”
回到火爐旁,眼睛便亮了起來,嘿嘿一笑,說道“陛下,上次蝗災的時候,咱們南鎮撫司可是出了力的,按理說陛下您應該賞賜老楊纔對,老楊覺得這爐子是真心不錯。”
陛下的眼角立即抽動起來,根本就不搭茬。
這羊毛都薅到他頭上了反了天了
可楊朔卻有些不依不饒,嘟囔道“每年冬天,誰家不是過的提心吊膽的京城中這些勳貴人家,誰家沒中過煙毒想起微臣的二叔,都活到八十歲了,身體還健康的緊,可卻突然被煙毒奪去了性命,哎陛下有此寶物,竟然只是放在這裏,都不跟臣下們講,實在是哎”
言語中的意思,竟然有些責怪起陛下來。
陛下也是一陣心虛。
他又不能說,這東西是蕭雲獻給自己的,那樣一來,怕是給蕭雲惹麻煩,而自己得了這寶物,也是自己在偷偷的用,確實是沒有告訴別人,說起來也有些理虧。
但生氣還是有些生氣的。
正此時,楊朔突然吸了吸鼻子,愣道“怎麼這麼香好像有一股子好聞的味道,陛下燒的這是什麼木材啊”
陛下愣了一下,一時之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湊過去聞了一下,才恍然,眼睛立即亮了起來,竟然不顧形象的蹲下身,用一條鐵鉗在爐坑裏面掏弄起來,不一會,便掏出一個灰不溜秋的小球。
然後伸手觸碰兩下,等稍微涼一些,才趕忙拿在手裏,還左右互倒,不停吹氣,忍着燙,扒開上面的皮,露出裏面白色的肉質。
這是芋頭。
北部地區的一種農作物。
之前蕭雲告訴過宮女,這爐坑也不能浪費,一些芋頭之類的東西,可以放在裏面烤制,也可以用厚羊肚,洗乾淨後將肉和香料一起填進去,然後扔到這爐坑之中,只要等待大半天的時間,就烤熟了,拿出來切開就能喫。
宮女嘗試了一下,弄出來之後,陛下喫過便大加讚賞,於是就成了這御書房內的必備特色飲食。
今天的羊肚才放裏,肯定是不夠時間,不過芋頭卻是好了的。
吹幾口熱氣,陛下便再次不顧形象的在上面咬了一口,然後哈着熱氣,咀嚼吞嚥起來,明顯很爽
這表皮被撕開,香氣自然外放。
弄得楊朔看得有些呆,並且重重的吞了口口水,明顯是饞了。
楊朔這輩子,好大喜功,貪圖富貴,同時,也好喫好喝,對於喫喝的看重,優勝女色。
“陛下,您喫的是什麼啊”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芋頭。
卻明知故問,明顯是想要讓陛下分給他一些。
可是陛下在裝傻的功夫上,那絕對算得上是已入化境,怎能讓他如願
“哦,就是普通的芋頭,朕忙活了大半天了,肚子有些餓了,這就喫些東西,楊愛卿勿怪。”本王是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