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時辰後，那些商隊的人回來了。
他們不但洗了澡，還直接被拉去高級店鋪換了一身衣服，單單是那一雙鞋，就起碼要一貫錢，平日裏就連看都不捨得看一眼的東西。
看起來是布鞋，外面確實是上等的黑色布料，但裏面卻是柔軟的豬皮，吸汗透氣。
鞋底還填充了羊毛硬板，隔涼隔潮。
更不用說身上的衣服，那都是他們從不敢去想的東西。
甚至每個人都整理了頭髮，原本亂七八糟的頭髮，如今卻又黑又亮
對這一點，蕭雲其實有些疑惑。
按理說，這幫出大力做重體力活的傢伙，又是每天風吹日曬，經常在外喫苦，那一定是雄性荷爾蒙分泌極高，身上體毛會重，但頭髮會少
所以這幫人應該都是謝頂纔對。
可他們非但頭髮濃密，更是烏黑髮亮。
這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事實上在前世，他也經常看到一些在外做工的人，頭髮都挺好的，反觀那些坐辦公室，沒有風吹日曬的，肌肉也沒有多少，肥肉倒是很多，結果頭髮卻都很少。
科學這種東西，有時候也狹隘，或者太過複雜，三言兩語根本就講不清
總之，這幫傢伙一走過來，竟然有點像是江湖高手
一羣人這樣走，都讓官府注意上了，有幾個官差在後面跟着。
等回到蕭雲面前，一個個看向蕭雲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他們之前是久聞不覺其臭。
可這一通熱水澡泡下來，裏外通透，再回去聞他們自己的衣服，那股子酸臭味，險些把他們自己都薰倒
這才明白蕭云爲什麼那麼厭惡他們了。
然後換上這麼一件新衣服，走在路上，他們就感覺整個世界都“善意”了起來。
人們投向他們的目光，總是帶着一股子溫柔。
甚至一些女子看他們的眼神，還帶着一絲害羞。
這可是她們從未享受過的待遇
貴氣的東西，就有這種能力。
人們爲什麼喜歡把貴的東西穿戴在身上
就因爲其他人都會用第一印象去判斷其他人。
大家都討厭勢利眼，可每個人在某種時刻，都會變成勢利眼
這是經驗，這是趨吉避凶，這是統籌管理自己的時間。
並不是什麼錯誤。
錯的，只是那些扮豬喫虎的人而已。
有錢人故意把自己打扮的特別貧困，去試探某些人的反應。
這本身就是一種戲耍，一種欺辱。
換一種說法，就是這些人故意違背了這個世界數百年乃至數千年形成的習慣嘗試，非要用相反的方式去挑釁。
這本身就是特別沒有道德，且特別無恥的事情。
當然，也可以反其道而行。
窮人儘可能的把自己打扮的光鮮亮麗一些，確實有機會獲得跟富貴人同樣的待遇。
這是一種概率問題，有些能夠成功，有些不能。
而成功的那些，確實是一種捷徑。
同樣一件事，放在不同的故事裏面，可能就有兩種不同的效果。
蕭雲前世很少看電影，但一些經典還是看過的。
比如辛德勒名單，他就很喜歡，男主的發家方式，就是靠着混進上流社會，趁着大家喝酒，跟那些大佬們拍了一張又一張的合照，以此來成爲自己在商業中的通行證。
而這種事，在現實世界中也經常出現。
很複雜。
複雜的不是這種事，而是人心。
這些夥計，明顯已經感受到了人心的分量。
當然，他們不可能感受的那麼真切。
但卻也真實感受到了。
並且會愛上這種感覺。
甚至迷戀，甚至上癮
一個人在酒足飯飽衣食無憂之後，追求的會是什麼
就像是蕭雲曾經見過的一個，他很多年都沒有忘記的場景。
很普通。
就是一個在荒野中困了好幾天的人，被營救出來。
人們給他準備了礦泉水和飯菜。
他直接衝上去，然後不顧形象的大喫大喝，眼神中流露出來的，甚至有些野獸的貪婪。
然後等他喫完了，也喫飽了。
這時，他做了一個動作。
讓當時在場的蕭雲直接愣在那裏，思索良久。
那個人突然一動不動了。
低着頭，看着滿桌狼藉。
然後就默默的將桌子收拾乾淨，將那迸濺在外面的飯粒全部撿起來，收回到碗裏。
把碗盤摞起。
又把桌子擦了一下。
隨後才擡起頭。
有些惶恐，有些尷尬，有些無奈，有些希翼的，看着在場的所有人。
拘謹的就像是一個剛出閣的小姑娘
那時候，蕭雲猛然醒悟。
在生死問題不再是問題，當肚子喫飽之後，人們第一個在意的，就是自己在別人眼中的模樣
換一種話說。
這叫面子
假若一個人從未有過面子。
那他根本不會在意自己的面子。
便宜，纔是他這輩子最大的追求。
可若是讓一個人明白了面子的好。
就像是讓一個人懂得了權利的美味。
人，總是很難不對它迷戀，不對它上癮。
這比什麼毒藥來的都徹底
看着那些商隊成員的表情，蕭雲知道他們已經變了。
僅僅通過一場在蕭雲看來是稀鬆平常的享受，他們就已經變了。
正如其中一個人湊上前來，弓着身對蕭雲說的那句話一樣。
“原來我們以前都白活了”
不見高樓，妄活多年。
蕭雲輕輕的笑了笑，然後指着那些馬車說道“這些馬車，我都準備把它們換個模樣，現在太粗糙了一些，而且我會引進一些好馬，我要單獨坐一輛的。”
那些人立即紛紛點頭。
他們走到馬車面前。
看着這些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事物。
突然一個個都皺起了眉頭。
從未覺得，這些馬車竟然都是如此破舊了
馬老頭在一旁看着。
先是不明白蕭雲的做法。
如今看着那些腳伕的變化，他心中好像慢慢理解了什麼。
接下來的事，就不用蕭雲再操心了。
他們肯定能做的很好。
而馬老頭一時之間也沒了事情可做。
不過卻不覺得浪費時間。
這幾天跟蕭雲在一起，他感到自己學的東西，比自己之前半輩子學的還多
至於讓他說出自己到底學了個什麼。
興許只有兩個字。
面子本王是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