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的第一站,就是冷家。
雖說冷老爺子沒有去上朝,沒來得及爲自己說話。
但曾經答應過的承諾,總要兌現纔是。
在去往冷家的路上,一條比較窄的道路處,兩輛馬車相匯,無法通行,只有一方讓路,從裏面退出來纔行。
蕭雲遠遠的看到了,停在那裏準備看熱鬧。
在京城中可以乘坐馬車的,非富即貴。
這條小路能通往幾個大家族的後門,但畢竟是後門,就算是家中親眷可以走正門。
除非是品行不端,或者名聲不好的傢伙,纔會駕着馬車偷偷走後門。
如今兩輛馬車湊到一起,絕對是個有趣的熱鬧。
並且在蕭雲看來,他們定然是互不相讓,到時候興許要大打出手。
這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了。
難得的,蕭雲也有看熱鬧的心情。
可是命運不作美。
兩夥人竟然沒有打起來。
雖然其中一夥人,明顯已經極爲氣惱,並且有一個下人也站在那裏幾乎破口大罵了。
但另一方卻只是忍讓,一個小侍女更是十分有禮貌,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再加上那種純真的笑臉極具殺傷力,弄得對面想要發火都不好意思。
最後還是小侍女這一行人讓了出來,等對方過去了,再緩慢前行。
這一幕,倒是讓蕭雲有些驚訝。
不過驚訝歸驚訝,讓他有些鬱悶的還是沒看到熱鬧。
正準備轉身離開,忘記這裏的事,卻在轉頭的一瞬間,看到那個滿臉純真小侍女的表情瞬間陰沉下來
那一瞬間
如同萬谷花開變成了沙場鐵血
那是殺氣
一個小姑娘的身上,竟然會冒出這種百戰老兵的氣勢,絕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那種眼神,蕭雲經常看到。
就像是戰亂中的國家,數百萬兵馬出征十三年,只餘三兩千,慘勝而歸,在面對街頭巷尾的歡呼聲中,他們沉默的走在道路最中間,對周圍的一切都視而不見。
空洞無神的眼睛中,卻莫名的透露出一片光,黑色的光,將面前的整個世界都陷入到一片血海之中
曾幾何時,蕭雲也是這樣的眼神。
耗費了十年時光,才讓那眼神被隱藏起來,恢復風輕雲淡的平和。
他立即停下身。
眯着眼睛繼續觀察那輛馬車。
如今仔細一看,不光是那個小侍女。
還有趕馬的車伕,雙肩把衣服撐得有些變形,偶爾揮舞馬鞭的時候,手腕會向上輕輕擺動一下,極爲細微,卻是下意識的抽刀的小動作。
甚至那兩匹馬
仔細看能看到它們身上帶着傷疤,有點狀的箭傷,有長而彎曲的刀傷,有兩邊窄中間寬,並且極爲筆直的,那是槍捅過的傷
這是從戰場上下來的馬。
並且在方纔整個過程中,不管是被擋住,還是後退,亦或者前進,兩匹馬沒有一絲一豪的變化。
一般那種時候馬匹都會來回踱步,一方面調整自己的方位,另一方面也是緊張的證明。
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細節,也是讓蕭雲停下來熱鬧的原因。
馬的視力很怪。
馬的膽子一般也很小。
別看它們的眼睛很大,但事實上卻是“眼大無神”的佐證,在它們的視線中,人類的體型很大很大,比它們本身還要高大。
所以走在街道上的馬匹,若是看到四周出現比自己大上很多倍的行人,它們很容易受到驚嚇,進而發狂。
所以一般馬車,都需要在馬眼上戴上眼罩,格擋住左右的視線。
只有一種馬,行走於鬧市之中不需要戴眼罩,也在出現任何意外的時候都會保持平靜,只有命令,沒有其他。
那便是百戰戰馬
百,自然是虛數,有些誇大其詞的成分。
第一次上戰場的馬,需要把眼睛大概蒙上,只留一個小孔,讓它只能看到前方,讓它所有的動作都準確的遵循騎手的指揮。
第二次,則強上很多。
直到七次八次上戰場不死的,纔可以解開眼罩,一方面可以讓騎手指揮,另一方面也可以讓戰馬自由發揮。
有時這往往能夠救騎兵一命
戰馬可是好東西
蕭雲眼睛眯了一下,就直接向那輛馬車走了過去。
上官晴兒不明所以,趕忙在後面跟上,還問道:“雲少,咱們不是要去冷家嗎”
“等一會,不着急。”
“爲什麼要等一下你要去追那輛馬車”
上官晴兒愣了一下,然後嘟着嘴說道:“看那個小侍女,還有馬車的樣式,應該是一個女人的馬車,雲少你不會是想要看看人家姑娘長什麼樣子吧”
蕭雲轉過頭來,眨了眨眼睛,然後憋不住笑道:“你都多大年紀了,還學小姑娘一樣的嘟嘴你這人高馬大的,就別裝可愛了,也不怕別人看到了笑話。”
上官晴兒差點被氣背過氣去。
被一句話嗆了兩個要害,實在是有些受不了,只能委屈的跟在身後,心裏不知道罵了多少遍。
蕭雲走的看似很慢,但實際上真的不慢,不一會就攆上了緩步而行的馬車。
直接繞到馬車前面,然後歪着頭去看那兩匹馬。
原本沉靜前行的馬匹,明顯餘光看到了蕭雲的笑臉。
然後它們就停下了。
沒有任何指揮。
馬蹄微微揚起,然後快速的跺了幾步,接着又恢復平靜,低着頭,彷彿在青石地面上尋找嫩草。
這一幕,讓車伕和小侍女一臉驚愕。
車伕趕忙就想揮舞皮鞭,指揮馬匹繼續前行,卻被小侍女給攔住了。
小侍女走上前來,卻沒有先說話,而是靜靜的等着蕭雲下一步的舉動。
蕭雲也沒有關心那兩個人,而是繼續看着兩匹馬。
突然咧嘴一笑,伸出手來,在馬匹光滑強壯的脖頸上撫摸了起來。
被摸的那匹馬立即晃動了幾下,連帶着繮繩,弄得馬車也是咯咯作響。
不過它卻並沒有撩起橛子踹人,也沒有跑掉,而是在慌亂過後,大腦袋直接靠過來,在蕭雲的手掌上來回摩挲兩下。
彷彿多年未見的朋友,突然見到了一樣的親暱。
蕭雲愣了一下,然後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