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很大的風沙。
他們從空而降,轟然砸在地面,向一個混亂的世界宣佈他們的到來
撥開迷霧,一羣人踏步前行。
蕭雲走在最前面,其餘十六人跟在身後。
皆覆面,各持武器。
行一路,拼一路。
識破敵人的埋伏,截殺敵人的斥候,被困在沙漠之中,因爲一壺水而欣喜,因爲一場雨而狂歡,也因爲同伴的離去而落寞。
落寞。
不是悲傷。
因爲總有人死去。
總有人離開,以各種各樣的方式。
他們的生活本身就要面臨一場又一場的離別。
乃至有時候送自己朋友上路的,正是自己。
這是某種類似於宿命的詛咒。
沒人會選擇抗拒,奮起,而只會選擇默默接受。
“這是命。”
蕭雲是這樣說的。
顯得無情。
卻又最動人心。
不過走向必然滅亡的路途中,也會有快樂。
即便短暫。
卻也值得用生命去爭取,去捍衛。
因爲原本他們執行的這個命令,就沒人能活着回去
或者說敢死隊,或者說不能活。
一生一次,最重要,也是最後的任務。
當他們看到有人倒在半路上的時候
就爲他祈禱。
祈禱下一輩子,可以生活在一個一片太平的世界中,平平淡淡,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享受家人的雞毛蒜皮,感受人生的酸甜苦辣。
最終可以靜靜的躺在病牀上,看着身邊站滿的家人,欣慰,卻也遺憾的閉上眼睛。
那,一定很他媽的美
叮的一聲。
蕭雲的錘子難得的落了空處,伴隨着鐵砧的火星,敲出脆響。
他愣了一下神,恍惚間,回到過去,錯愕間,來到此時。
長嘆一聲。
卻又咧嘴一笑。
想必曾經那些隊友的祝福,起了效果。
這一世,雖還未過多久,但他覺得幸福。
“呵。”
於是就笑了。
幸福嘛,就應該笑。
不妨笑的大聲一些,猖狂一些
若是太過平靜,那對得起他們曾經的歡呼,曾經的落寞,曾經的飛奔到他的身前,爲他擋下致命的炮彈
“雲少,您怎麼好像很開心”
“嗯,想起了高興的事。”
“那怎麼又掛着淚”
“哪有”
蕭雲抹了一下眼角,指着面前的鐵砧:“火星崩眼睛裏了。”
上官晴兒嚇了一跳,趕忙幫他去吹。
過於用力,口水都飛到眼睛裏。
這下倒真的淚流滿面。
“去去去”
蕭雲攆蒼蠅一樣把她攆走。
弄的上官晴兒一臉委屈的站在一旁,別過頭去生氣。
蕭雲擡起頭偷看她一眼,低下頭時,卻是笑的開心。
敲打完,淬火,研磨,開孔,綁繩。
繩索用的牛皮纏繞,粗壯,不好操控,卻也聊勝於無。
尤其纏在手腕上,可以被寬大的衣袖遮擋,垂下手來,便是看不出。
兩個小小的皮套,貼合着手臂,不讓匕首將手臂給劃傷。
上官晴兒在一旁看着,好奇的問道:“雲少,你這匕首爲什麼都沒有手柄的到時候怎麼拿啊”
蕭雲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
上官晴兒一臉的黑線。
用手指夾
那不是瘋了嗎
這刀劍匕首之類,都是生怕手柄太滑,或者少了鐔口護手,就怕在使用的時候傷到了自己。
結果自家少爺倒好,用雙手夾着用那不就成了這匕首是握在人家手裏,往自己的手指上削嗎
未傷到對方,就必定要先傷到自己了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沒辦法勸蕭雲,只能無奈的嘆了嘆氣,就當做是陪他出來玩了。
整整一天時間,都耗費在這兩個地方。
喫飯,睡覺,然後一覺到天亮。
“雲少,今天要去圍獵了,您也不休息一天”
“我休息了,時間可不休息。”
蕭雲又說了一句上官晴兒聽不懂的話。
但隨後一句她就聽懂了。
“等這次咱們若是平安回來,到時候也要給你設定一個鍛鍊規矩來,你也要每天打這些沙子。”
“啊”
上官晴兒立即將手掌背了過去,拼命的搖頭。
畢竟是女子,這種事她可無法接受。
蕭雲只是笑笑,沒再說什麼。
但上官晴兒的心卻不停的往下墜。
她明白,少爺這種態度,就證明這件事是跑不了了
圍獵,是盛會。
京城以北三十里,有一片不大的草原,後面便是檀香山。
這片草原被世人成爲仙人提履,傳說是某位仙人再次駐留,踩下一個腳印,才讓羣山之中留下這麼一片平原。
當然,這個傳說相當的不靠譜。
在蕭雲看來,這裏原本應該是一片衝擊平原,也就是說,這裏曾經有一條古河,上游的泥沙沖刷下來,到這河底沉積,漸漸成了一片平坦,當河流改道乾涸,消失,河牀就漏了出來,土地肥沃而富饒。
這種地方,是最適合用來耕種的。
但也不知道秦國是敗家,還是這裏距離都城太近的緣故,就這樣荒廢着,平日裏連牛羊都不讓在這裏放牧,是有些可惜。
但與此同時,每年圍獵的時候把這裏當做場地倒是不錯,畢竟草色豐美,踩上去都是柔軟的腳感,陣風吹拂,更是夾帶着清新的味道,讓人沉醉。
這裏確實是好地方
當然,好地方只能留給權貴們使用。
平日裏百姓根本無權踏足的地方,如今倒成了富貴人家獵狗拉屎的場所。
如今場地之中,三三兩兩成隊,七七八八成羣,也有人脈集中的地方,幾十人湊在一起,大聲喧譁。
在最前面,還有幾個帳篷。
居中一個最大的,便是皇家的人物。
每逢圍獵,皇家中總要出來一個皇子,名義上是主持大局,其實就是爲了給某個皇子一個結交下一代才俊的機會。
往往皇子的人選就代表了陛下的態度。
也算是給皇子們一個機會,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們自己的了。
若是沒能利用這個機會在年青一代中樹立自己的威信,那麼其實也沒有什麼繼承大統的資格了。
不過這一次,陛下的安排卻特別的奇怪。
派來的皇子是四皇子
那個諸多皇子中公認的廢物,甚至各方勢力都從未在意過他的存在。
具體原因,四皇子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懵懵懂懂的坐在那裏,開心自然是開心,迷茫當然也迷茫。
他身邊依然跟着女扮男裝。
只是這次的男裝已經稍顯柔媚,很容易看出她女子的身份。
此時她的眼中滿是欣慰,趁着沒人,又伸出手來在四皇子的腦袋上揉了幾下。
四皇子尷尬的撥開她的手,問道:“阿姊,爲什麼這次父皇會派我出來本王跟那些大家族的人也不熟悉,他們也不給本王面子,都這麼長時間了,竟然一個來覲見本王的都沒有”
女扮男裝嘆了口氣說道:“他們不來見你,你便不能去見他們這春圍一事,原本就是各個家族的年青一代來參加,他們在家族中或者是位高權重,或者乾脆就是未來的繼承者簡單來說,一個春圍,代表的就是半個大秦國你可要把握好這次機會啊。”
“太太麻煩了。”
四皇子有些不爽。
女扮男裝又嘆了口氣。
不過卻沒有強求他出去應酬。
她知道,四皇子之所以突然之間有了這麼一次機會,還是因爲那個聖人品的蕭雲
曾幾何時的紈絝廢物,突然之間變成了驚才絕豔的人物,這種改變對於陛下來說都是極具衝擊性的。
所以才讓陛下生出試探的打算,把最廢物的四皇子推出來,看看他是否也能突然之間變得驚才絕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