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感覺，女孩像一束光照到了他的身上，讓環繞在他身邊，正在啃食他的痛苦和絕望遠遠散開。
他冷靜了下來，重新找回了理智。
就連潛藏於他內心中的痛苦，都大大緩解了。
蘇曉露出了笑容：“謝謝。”
他轉過身，把桌上買來的果凍零食拿出來撕開，將一枚枚小果凍放在桌上。
“一起喫吧。”蘇曉說。
蘇曉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感覺他自己的心靈都跟着變得清澈舒適了。
女孩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開始剝起小果凍，動作十分僵硬機械，剝開後，果凍一下子塞入嘴裏。
蘇曉連忙提醒：“慢點喫，別噎着。”
他提醒完後，自己也覺得可笑。
仿生人怎麼會噎着呢。
蘇曉也剝起果凍，和她一起喫着。
喫完果凍後，蘇曉拿出紙巾，幫莜莜擦着手，隨後和剩餘的垃圾一起放在垃圾桶裏，緊緊紮緊，打算明天一起丟棄。
這時，濃重的睏意浮現，包裹住了蘇曉。
他看了看時間，現在才十點過。
“我去洗個澡。”蘇曉對莜莜說着。
他脫下了身上的衣物，和之前的襯衣疊在一起。
以前在學校時，宿舍樓層有洗衣機，也可以選擇不付功勳積分自己洗，但是現在他住的小屋子裏沒有洗衣機，只能要麼自己洗，要麼帶到外面去洗。
蘇曉說道：“莜莜，把你的衣服也脫一下，這病號服有些髒了，明天我一起拿出去洗。”
莜莜的視線原本避開了蘇曉，看向另一邊，聽聞這話有些慌張，連忙搖了搖頭。
“不，不用，我會洗衣服。”
蘇曉想了想。
是啊。
仿生人伴侶一般來說都會有各種生活技能。
“那麻煩你了。”蘇曉說：“我去洗澡了。”
他踩着拖鞋走進狹小的浴衛，放出熱水快速沖刷着身體和頭髮。
蘇曉用毛巾擦了擦身體，換上了放在浴室架子上的睡衣。
之後，他刷着牙，突然察覺到莜莜先前話語中的不對勁。
她一下子突然變得人性化了，動作也不僵硬了，語言也很流暢，沒有機械感。
暗暗想道：
“地球時代的仿生人，居然還會專門設計這樣人性化的動作來給人驚喜嗎？沒猜錯的話，大概是讓她脫衣服觸發了這樣的動作？”
“好用心的設計，好可愛，感覺非常好欺負……”
蘇曉想着，就連內心深處的疲憊都緩解了很多。
他走出衛浴，來到房間中。
原本還想上網站查閱一下相關論文，爲畢業論文收集參考資料，可他實在提不起勁這麼做，努力逼迫自己好幾次，也拿不出足夠的意志力了。
他的力量似乎在工作時完全被消磨乾淨了。
“……算了，今天先偷懶一下，早點睡，明天也還要這樣工作。”蘇曉想着，關掉了電腦，拉着莜莜一起坐到了牀上。
女孩的手溫暖柔軟，完全沒有一點機械質感。
蘇曉正要幫女孩把她腳上的涼鞋脫下，她自己先脫了，放在了牀下。
接着，莜莜縮到了被子裏靠牆的最裏面。
“這麼怕我嗎？”蘇曉笑着問。
他關掉了燈，也躺在了牀上。
莜莜沒有底氣地回答：“沒有怕你。”
“也是。”蘇曉說：“如果你是個人類……”
蘇曉手邊緊貼着的女孩突然緊繃了起來。
“如果你是個人類，被不認識的人帶到了家裏，大概確實是這樣的反應吧。”
蘇曉緩緩說着話，好像沒發現女孩的動作：
“緊張，僞裝，順從，害怕……”蘇曉說着：“我也一樣。”
莜莜茫然問道：“誒？”
“某種程度說，我和你都是一樣的。”蘇曉說。
蘇曉說道：“在幾十年前，年輕人的生育率出現斷崖式下跌，無論公司的專家怎麼絞盡腦汁想方案，對生孩子給出多少優惠；用大數據和人工智能來幫助相親；他們甚至對單身的適齡青年和要離婚的夫妻加徵了高額的‘單身服務費’，‘丁克服務費’，都沒有扭轉死亡率大於生育率的趨勢。”
“最終，公司的‘戰略發展部’得出一個結論，如果繼續下去，除非有大的技術革命，否則公司在抵達距離南門二大約一光年的距離時，現有的人口體量就會萎縮到無法維護現有艦隊的地步，邊緣艦隊也將無法開採資源小行星，嗯，從柯伊伯帶和奧特爾雲裏帶出來伴行的資源小行星和彗星。”
“在那之後，等待公司和人類文明的，就只剩滅亡一條路了。”
“再後來，公司的董事會開會決定，通過了人造人計劃。通過體外培養，社會化撫養，製造符合公司需求的‘人’……我們被製造出來，從胚胎階段開始，就是爲了公司的利益服務。”
蘇曉茫然說道：“有時，我會想，我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工具？”
“我是人類，還是公司的齒輪或者潤滑油？”
“你說，我們是不是一樣的？”蘇曉低聲說道：“你是被製造出來的，我也是被製造出來的……”
莜莜不知何時抱住了蘇曉的手臂。
“所以……”蘇曉說道：“沒關係，即使你是屬於我的仿生人，我也願意尊重你的意願，不會強迫你做你不同意的事，放心吧。”
蘇曉說着，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容。
公司不拿他當人，他卻拿公司發下來慰藉他的仿生人當人。
何等的幼稚。
蘇曉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放空着自己的大腦，任精神溢散開來。
他入夢了。
又是那個夢，一個小巧的木偶伸出無數細線，把他緊緊控制住，讓他無法動彈。
可今夜的夢，似乎有所不同。
突然，蘇曉看到公司安全部的幾人走來。
最前面的正是安全部末席執行官，羅莎莉。
在她身後，是第十席執行官張文東，第四席執行官白雪，第三席執行官鍾言。
蘇曉很少見過四位執行官同時出現，除了羅莎莉外，這些都是他只知道名字和形象的超級大佬。
蘇曉連忙露出驚喜求救的表情，可是因爲木偶控制，他連開口說話都做不到。
但好運在他這邊，羅莎莉四人確實是在朝他走來。
羅莎莉升起了動力甲的面罩，看向蘇曉的眼神複雜難明。
突然，羅莎莉緊緊抱住了他。
還沒來得及驚喜，蘇曉感到心腹一陣絞痛。
一把劍刃刺穿了蘇曉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