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看着她，卻不知能說什麼，能做什麼。
他知道，於她而言，那是相隔超過千年的漫長時光，無窮盡的歲月，那是一代逝去的文明，埋葬了的記憶，她不知道獨自走過多遠的路，曾在夢裏見過幾次他，又或者已經多久沒有在夢中見過他了。
時光總是遙遠而無情的東西，可對於蘇曉而言，他“昨晚”纔在夢中，和對方相擁而眠。
在蘇曉無聲注視着帷幕後那道身影時，一旁的林莜莜淡淡說道：
“在我們那個時代，認知心理學家羅伯特·斯滕伯格提到了一個‘愛情三元理論’，他認爲愛情有三個要素，分別是親密，激情和承諾。”
“而對於她來說，她對你既沒有親密的情感，僅僅和你是朋友，不存在更進一步的親密感情，也沒有性方面的激情，你死去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子，你那時也是個小孩子，最後，也沒有彼此相守的承諾。”
“也就是說，真實歷史裏的她，和你並不存在愛情這個東西。至少從理論上是這麼分析的。”
蘇曉感覺自己的脖子像被一隻無形的手卡住了，心臟也被同樣的手攥緊，一股無言的悲傷從內心散發出來，浸透全身。
“不過嘛，來自‘平行世界’的你，和她有過一段不算激烈，卻平順的愛戀，甚至和她有了一場煙緣，你們花前月下，也一起在路燈明亮的道路逛街，在小牀上抱着彼此入睡……”
“這樣的故事，不能說圓滿，至少遺憾少了一些。”
蘇曉聞言，欲語還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心中情緒非常複雜，這其中有對羅莎莉的情緒，也有對林莜莜的情緒。
這些情緒像各種味道的調味料，一股腦的塞進了一個碗裏，散發出了不明所以，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味道。
“要進去看看嗎？”
林莜莜突然問。
進去？蘇曉茫然了一下，很快才反應過來，是越過牀外面的帷幕，在裏面看看她。
他沉默地點了下頭。
林莜莜拉着蘇曉，朝着帷幕走去，明明她什麼都沒做，可是帷幕卻自動散開了。
她的姿勢很奇怪，背對着帷幕，自己在倒退，雙手拉着蘇曉前進。
一層層帷幕散開，蘇曉終於看清了躺在牀上的那道身影。
那是一道漆黑的，人形的影子，只能勉強辨識出屬於人的輪廓，卻看不到任何細節，它還在動，彷彿睡着的人那樣在呼吸，還有呼吸的聲音傳出。
它躺在一張牀形狀的岩石上，那岩石飽經風霜，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光。
在目睹這人影的瞬間，蘇曉全身的白色氣勢應激而發，護在身邊，抵禦着黑色人影帶來的理智衝擊。
無數惡意和負面情緒在蘇曉內心爆炸開，它們像黏糊糊，黑呼呼的黑油一般，纏在了蘇曉身上，灌進了蘇曉的心湖。
在這樣的理智衝擊攻擊之下，蘇曉的氣勢快速消退着，他趁着自己尚有理智的時候，閉上眼睛，屏住呼吸，用災厄黑刃穿破耳膜。
他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退出了帷幕覆蓋範圍之外，採用青龍訣治療自己，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林莜莜說道：“她是大聖級修行者，她是使徒，他是大魔級邪物。”
隨即，她雙掌合十，放在臉頰邊，臉斜着靠上去，微笑道：“心亂了啊？都忘了這種常識啦？即使你是超凡九階的強者，遇到大魔級邪物，祂的理智衝擊仍然會給你帶來很嚴重的影響，需要提前做出規避。你看，你氣勢都沒了好多。”
“你想問她的外貌爲什麼是影子模樣？這是因爲，到了使徒級存在，自身便是象徵的時候，心靈對身體的影響會非常大，你的心靈是什麼狀態，你的身體就會是什麼狀態，她的心靈狀態接近低熵陰影，便被低熵陰影抓住機會侵蝕了，所以她現在呈現陰影般的狀態。”
“嗯，如果按照邪物分類來看，此時此刻的她，是不折不扣的影族邪物。如果我們輸了，或許她還能活下來，下個世代，她可能就是低熵陰影麾下的使徒之一，影族裏的大魔級邪物。”
“那就不要輸。”
他聲音沙啞，分不清是情緒的影響，還是因爲這具身體處在變聲期，嗓音一直啞啞的。
林莜莜背起手，看着帷幕降下去後，躺在牀上的那道身影，語氣輕快說道：
“咱們可就不一樣。”
“就算拋開年少時稚嫩的約定和慕少艾般的感情，只以現在而論，我們也是有親密感情，有激情相擁，有約定的，算得上愛情哦。”
蘇曉嘴角抽搐了下，他不知道林莜莜是怎麼做的，一下子就把他從剛剛負面情緒的影響中抽離了出來：
“親密情感和激情相擁我姑且承認，約定……是什麼約定啊？”
林莜莜看着蘇曉，笑容無比燦爛，彷彿花開了一樣。
“約好一起去赴死。”
……
雨點打在了教堂頂部，隨之而來是一場淅瀝瀝的雨幕。
巨石要塞，主堡，防務委員會的一座塔樓中。
防務委員會是巨石要塞的最高權力機關，由每位抵達這裏，參與戰鬥的聖賢組成，而今天，這座塔樓迎來了一幫慌忙逃竄的強者。
“……情況就是這樣。”喬治亞，金白之主教廷中的聖賢級卷宗學者，正坐在一張牀邊的桌前，和桌子對面，防務委員會中屬於貴族派的委員喬魯烏絲交談。
朱爾斯，聖賢級強者，九個職階中，有四個金白之主的牧師職階等級，職階能力是與神靈溝通，獲得神術賜予，而朱爾斯能向沉睡的金白之主祈禱，得到一系列實用的神術賜予，其中包括可以傳送他自己的“瞬間躍遷”，還有五個職階等級是“紅玉聖衛”，這個職階不僅可以強化和神的溝通，得到更高階的神術賜予，還能使用一系列“武術”，並且還能領悟一個傳奇術法“神力涌動”，那是權柄級的心力祕術，可以在一瞬間施展大量施法時間較低的術法和武術。
但即使是朱爾斯這樣的強者，聽到喬治亞的話後，也忍不住皺眉：
“北風聖器的宿主，就那樣敗了？”
轟隆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隱約有雷鳴自遠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