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起雲這話有些微妙，回去？回去的地方一般有兩個，一個是我家小樓，一個是他的清淨極樂天。
不知道別的仙家尊神建立自己的洞天福地是爲了什麼，或許是爲了修行、或許是爲了清淨。
而他，只是爲了讓我們有個獨處的地方。
清淨極樂天裏面的東西都是他慢慢點化，有空閒時間，就多點化一些，沒有空閒時間的話，半年都不看一眼。
自從前些年江起雲坐忘之後，他的性子變得淡然了許多。
我有時候會猜想，仙家尊神是不是也有一個週期的？
比如我每個月要喝熱水那幾天，比如人有更年期。
他們的修行中心裏的負能量，或許積攢到一定程度，就會變得容易“入魔”。
我好巧不巧，趕在江起雲性子最不耐煩的時候認識了他。
他排除了魔障，看淡了一些執念，現在變得比較好說話，甚至有時候對我“縱容”了許多。
“……慕小喬，你在發什麼呆？”江起雲沒等到我回答，微微蹙眉看着我。
這樣陰冷寂靜的舊街巷，配上他一身玄衣，只露出如玉的手腕和脖頸、臉龐，看起來就很“勾人”。
會略略有些晃神。
“我……在想，你說的回去是回哪裏，沒反應過來。”我老實回答道。
“你想回哪裏？”他微微擡着下巴，帶着一絲強硬的調侃道：“任你在世間折騰，最後不也得回到陰景天宮？”
我笑了笑，他伸手過來，微涼的手在袖袍下握住了我的手。
“最近你狀態不好，心思雜亂、眉目憂愁，林言歡的事情解決後，不如放下俗世，跟我回陰景天宮去小住一段時日？”江起雲將我拉到他身邊，擡手摸了摸我的臉。
他這樣溫柔的說話，我毫無抵抗力。
在我點頭的時候，我哥倚着門板咳了兩聲：“你們要去哪裏都好，能不能先把這個紙人的事情搞定了？”
我看了一眼江起雲，徵詢他的意見，那狐狸精的陰靈可是很畏懼他這樣的冥府神祇，擔心被收了。
江起雲微微頷首，袖手走開，免得狐狸精陰靈一放出來被他嚇得半死。
這隻狐狸精其實很聽話，也沒發現有多少邪惡的慾念，在我身邊這些時日都很老實，就關在盒子裏它也十分樂意。
此時打開盒子喚它出來，一縷青煙嫋嫋從盒子裏冒出，形成一個朦朧的狐首女子體態。
有時候我也會感慨自己生活在一個光怪陸離的圈子裏，這些怪誕的景象從一開始的驚訝，到如今已經習以爲常。
“……小娘娘，呼喚奴家有何吩咐？”狐狸精的陰魂有些飄忽，似乎在江起雲的附近它很難聚攏自己的陰氣。
“我們需要一點陰魂來弄‘活’這個紙人，等這個紙人回到老家後，你再回來。”我簡單的解釋道。
狐狸精有些猶豫，悄聲道：“小娘娘，有些法師會用紙人攝魂，我怕遇到這樣的法師，不由分說的滅了我……”
“沒事，我們會通路的，不會讓你有機會碰到外人。”我寬慰道。
狐狸精點點頭：“單憑小娘娘吩咐，奴家遵命就是。”
做一個紙人的時間不短，但這位佘老太做了一輩子，她很想快點送走我們這幫堵門的人，前後就花了兩個多小時，在子時左右，做好了一個女紙人。
這女紙人皮膚白皙，臉上的紅潤不是突兀的紅點，而是好像桃花花瓣的顏色拂過，看起來柔和自然。
我看到這女紙人的時候都愣了，除了膚色，還有身高，看起來與一個普通瘦小的女子無異，甚至頭髮的髮辮，是用細細的絲線粘在頭套上糊好，還用皮筋給紮成了竹節辮。
“這是新娘子呀。”小孩低聲嘟囔道：“一般的紙人不用這麼複雜的。”
“意思是這玩意是十萬塊的貨？”阿奇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說道：“這老太婆雞賊啊，少當家的剛纔說十倍加錢求一個，她立刻做了個最貴的，剛纔在百般推脫都是做戲吧？這一個紙人一百萬？這是搶劫啊……”
我哥擡了擡手：“閉嘴，別丟人現眼。”
別說一百萬，可能一千萬我哥都捨得，畢竟這東西是要拿回去給太奶奶暫時居住的，只要能“活”起來，那就沒問題！
佘老太在簾子後面不出來，只是讓小孩子將這個紙人抱出來給我們看，她氣息不穩的說道：“這是你們要的貨，你們找來的陰魂可以暫時進入，竹骨上有符文……但如果超度不徹底，這陰魂不願意離開，別來找我……我只是個扎紙餬口的匠人。”
“……行，我們試試。”我哥對我使了個眼色。
此時月上中天，子夜來臨，狐狸精的陰靈遁入紙人之中，在昏黃的光線下，靠在牆邊的紙人突然直挺挺的立了起來，或許是沒有習慣這軀殼，一轉身就裝上了牆。
“哎喲……”狐狸精把握不好平衡，後退兩步，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這場景……我見過，張姨也是，控制不住身體的時候會顯得非常生硬。
我哥忍不住吐槽道：“老太太您這個紙人怎麼如此僵硬啊！這不能正常使用啊，站都站不穩，怎麼用？”
佘老太怒道：“人家都是買來去燒的！你買來當活人用，當然有欠缺，而且你們把我屋子裏養的一些殘魂野魄都驚走了，沒有溫養，自然顯得僵硬不堪。”
我忍不住說道：“老太太，您這裏如果再繼續這樣溫養下去，恐怕以後會成爲聚陰的凶地啊，還是不要再養着殘魂野魄比較好……我看外面的路上有些紙灰和殘符，想必是你們用來吸引周圍殘魂野魄的，長此以往，必有承負。”
佘老太在黑色簾幕後面冷哼了一聲：“我還不如你這小丫頭懂得多？我家三代人得到真傳，喫這行飯都快百年了！五弊三缺我們也承負了，還怕什麼？這可是祖宗的手藝，不能荒廢了。”
都快百年？百年就是一個坎，或許變數就在旦夕之間。
我看看身前的小孩，這小孩似乎被隔離教養了，對自己家的事情習以爲常，但是對陌生人比較懵然。
如果這裏出了什麼事，這半大不小的孩子和這位老太太怎麼全身而退？
我哥嘀咕道：“就你瞎操心，你管她們這麼多呢！”
“江起雲剛纔也說了，這裏如果長久下去，會變成聚陰地的，到時候什麼妖邪鬼怪魑魅魍魎都會被吸引過來，而且你忘了嗎？那些魔君的信仰者們，還在到處人爲製造陰氣煞氣的地方呢……”我對我哥說道。
我哥皺眉：“那我們也管不了這麼多，給她們留個聯繫方式，如果有什麼異常再說吧，現在先解決我們眼前的事。”
誰知佘老太並不要我們的錢，分文不要，只是讓我們趕緊離開，不要再來。
那狐狸精的陰靈在紙人裏面待久了，稍微適應了一下，能僵硬的邁步走出房門，佘老太躲在門後低聲道：“最好不要見陽光、而且……最好不要有情.欲之事。”
噗，咳咳，這……情.欲之事？！這問題……
我和我哥互看一眼，太爺爺和太奶奶這方面的事情，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