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沈家,雲蒸霧罩。
天尚未亮,沈家的偏院中已經飄起了裊裊炊煙。
我不想驚動還未起身的弟子,悄悄把沖默和老嚴送入兩個偏院軟禁,就回屋等江起雲。
沈總管知道我回來,趁着我還在洗漱的時候端着個牛皮紙袋文件過來找我。
“……怎麼了?什麼事情這麼急?”我看他披着長襖,裏面還穿着裏衣裏褲就趕過來,明顯是從被窩裏爬起來的。
“家主大人,不是我想打擾您……剛巧昨天晚上收到您家二爺的急電,說您電話打不通、幕小爺又沒跟您在一塊兒,所以就先把資料傳了過來,讓沈家安排着排兩個得意弟子去看看……”沈總管把文件盒放在圓桌上。
二爺?哪個二爺?
沈總管看我發愣,忙說到:“就那位給官家幹活的二爺……”
哦哦哦,我小叔啊!
“真難得,小叔居然主動找我……”我一邊拆盒子,一邊皺眉頭。
小叔是頂着國徽的人,身份是法醫,暗中也爲官家處理一些詭異的刑事案件,而且很得官家倚重,三天兩頭就被派去交流、開會、進修……沒事很少跟家裏打交道。
他會找我的事情一般都比較麻煩,我不敢耽擱,忙把盒子裏的文件都擺了出來。
“我也知道慕二爺是官面上的人,不敢怠慢,這才趁着您安歇前交過來。”沈總管有些歉意的看着我道:“您這一身風塵僕僕,想必也很累了,我讓廚房弄點熱粥來。”
“呃?不用了不用了,別折騰家中弟子了。”
“不折騰,您這幾年爲了沈家的辛苦,家中上下都看在眼裏的。”沈總管笑着退了出去。
我坐在桌前,看小叔傳來的文件。
有些案件不能向公衆公佈,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且就連普通的檔案都不會記錄,只會記錄在機密檔案中。
成肅叔叔自然也不會違反規定向我透露太多細節,只給我了一些簡單的內容描述。
他手上有一個案子有些離奇——要出動他這樣級別法醫的案子,肯定是很血腥的。
資料上說在隔壁市發生了一件性質惡劣的刑事案件,有一個身份尚未查明的人被碎屍了,目前只能確定是個女人。
我正準備翻閱後面的資料,突然一隻手從我身後按住了資料。
“……回來了不休息,還看什麼?”江起雲微微挑着眉毛,語帶不悅的問道。
“你來了……”我朝小浴室那邊努了努嘴:“水都給你放好了,帝君大人要不要先沐浴更衣啊?”
“……哼。”江起雲笑着輕哼了一聲,轉身去了小浴室。
相處這幾年,我還不知道帝君大人的脾氣麼?
對於說幹啥、就要幹啥的江起雲,怎麼努力爭取到一點兒時間,我已經頗有心得。
他一走,我趕緊低頭翻叔叔拿來的資料,趕緊看!看完上牀睡覺!
“那些是什麼?”江起雲的聲音從珠簾後面傳來。
“唔……總管拿來的,好像成肅叔叔遇到什麼麻煩事了……”我回答道。
“若是凡夫俗子之間的業障,你交給沈家弟子去處理就行了。”
“嗯嗯,知道……”我猛地回頭,江起雲居然這麼快就用艾葉洗完了!
洗完了還不算什麼,他居然,只披着外披!
桌上亮着一盞充電的燭火。
這種燭火,意境大於實用價值,因此稍微遠一點,就明明暗暗的看不真切。
那雙清冷的眼眸直直的看着我,猶如岩漿在地縫中緩緩流動。
我心裏突突的跳了起來,忙收拾好資料,三步兩步跑到門邊。
關門,上閂。
我可不想等會兒有沈家弟子來送宵夜,結果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響。
江起雲被我的舉動逗笑了:“做賊心虛?”
“咳……身爲家主,要注意影響!”
“少胡說,快來睡覺,天鬥要亮了,最近你的早晚功課可是丟三落四。”他轉身往屏風後面的牀榻走去。
嗯?不是吧,他只是來批判我最近懈怠了功課?
我將信將疑的跟着爬上榻,剛躺下,江起雲微涼的懷抱就籠了過來。
“……你不去看看沖默?”我奇怪的問。
“他有什麼好看的?關他幾天再說……”江起雲撐着頭,微微闔着眼。
囧,看來沖默要繼續挺屍了,到時候不敢衝江起雲發脾氣,又要衝我大吼大叫。
“慕小喬。”江起雲突然垂眼看着我。
“啊?”
“……庚子年要麼大災、要麼小劫……修行之人要懂得趨吉避禍,而且現在羣魔入世,人世間必有業障承負,殷肅白爲什麼會入世,難帶你沒什麼感應麼?”江起雲認真的說到。
“所以我想幫忙啊……”
“幫忙是好,但也要注意自身安全,在天道輪迴面前,萬類萬靈皆爲循環的一部分,歲末將至……自當小心。”江起雲似乎有些憂心的看着我:“你現在單子是越來越大了,我說過什麼?你都忘了?”
他現在沒有動不動就兇我了,但這種清冷又親暱的說教,我更加招架不住。
“你現在單子是越來越大了,我說過什麼?你都忘了?”
我縮了縮脖子:“你說過,我在世間行事,最好跟我哥一起。”
“那你爲何還自己跑去?”
……大寶也是幫手啊。
我心裏小小的嘀咕,但沒敢說出來。
大概是看我慫了,江起雲也沒有繼續怪我。
他捏了捏我的臉,低聲道:“你積蓄修爲的小蓮花,如何了?”
我忙探出手掌,心裏默唸咒語,喚出那朵小蓮花。
小小的白色熒光氤氳在我們身體之間,氣氛也變得柔軟而溫和起來。
“有進步的,你看。”
江起雲垂眉低眸,脣角勾起一個淺淺的笑。
我微微有些愣怔。
或許這麼形容不合適,但他現在真的、真的……
慈悲垂憐、法相莊嚴。
他的目光似乎不是看着我,而是看到了蓮花的光暈裏面——
彷彿這小小的微光,是度朔山上卷落花瓣的風、是十方世界拂過青蓮的露。
在這一瞬間,他的目光就是我的整個世界。
叩……
門外傳來一聲輕響。
江起雲立刻擡手,帶着涼意的手指將我手掌包攏。
蓮花的微光立刻斂入手中。
“噓……天快亮了……”江起雲帶着笑意的壓了下來,以吻封緘。
唔……
》》》
門外,端着一碗熱粥的小道長偏頭等了半響。
奇怪,家主大人是睡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