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明王朝1587 >第三十一章 格局要打開
    雖然李氏把魏忠賢看作一條她不放在眼裏的“歷史名犬”,但出於謹慎起見,她還是把魏忠賢來找她的事情告訴了朱翊鈞。

    畢竟人即使不跟狗計較,可是萬一冷不丁地被咬上一口,到底還是會留疤的。

    不料朱翊鈞聽罷此事後,倒是沒說魏忠賢如何,卻笑着對李氏道,

    “他大概是想不到世界上是有女人是不願意當太后的。”

    李氏撇嘴道,

    “歷史上也沒那麼誇張罷。”

    朱翊鈞道,

    “歷史上還真就那麼誇張,主要是天啓皇帝的生母死得早,不然她真就是太后,而且後來魏忠賢確實做到了完全掌控天啓皇帝的後宮和子嗣,這點是後世公認的。”

    李氏問道,

    “那爲何天啓皇帝會無嗣而終呢?”

    朱翊鈞笑道,

    “因爲魏忠賢想扶持跟他們魏家有血緣關係的孩子當皇帝啊,當時魏忠賢看好的是天啓皇帝的任容妃所生之子朱慈炅。”

    “據說這個任容妃是魏忠賢的侄外孫女,如果朱慈炅當了皇帝,那不用說,大明天子成了魏忠賢手中的傀儡,根本不會發生後來崇禎皇帝一上臺就極力剷除閹黨的情況。”

    李氏在現代並沒有聽說過朱慈炅的故事,於是追問道,

    “那魏忠賢怎麼沒如願呢?”

    朱翊鈞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似是在爲一個小生命默哀,

    “你應該聽說過王恭廠大爆炸罷?朱慈炅就是在那次原因不明的神祕大爆炸中受驚而亡的,當時纔不滿一歲。”

    李氏感嘆道,

    “那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朱翊鈞道,

    “所以你不用擔心,以魏忠賢的觀念來說,他是想破腦袋都理解不了‘丁克’這種生活模式的,他就是不相信世界上會有女人不願意爲皇帝生孩子。”

    “後來崇禎皇帝在抄客氏家的時候,還發現了八名曾經被天啓皇帝臨幸過的宮女,顯然魏忠賢是早有打算,準備效仿呂不韋呢。”

    “大明皇子對閹黨來說,可以說是最大的政治資本了,因此魏忠賢是永遠不會相信有哪個皇帝的后妃會將這能輕易到手的政治資本棄之如敝履的,不開玩笑地講,如果大明就有技術讓男人植入子宮,魏忠賢那真是恨不得親自上陣給天啓皇帝生一個太子。”

    李氏嗤嗤地笑了起來。

    朱翊鈞見狀問道,

    “你笑甚麼?”

    李氏抿着嘴道,

    “我笑咱們合起夥來讓九千歲上了個當。”

    這句話其實端的是平平無奇,朱翊鈞卻當即紅了臉。

    他想,像李氏這樣能把聽上去既不曖昧又不露骨的情話說到他面紅耳赤的女人在晚明是不存在的。

    她表面上是在說,你看,魏忠賢如此輕易地被咱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而實際上呢,她是在講他們皮肉相貼時的那一點無與倫比的默契。

    她是在說,大明女人哪個能像我這樣能讓魏忠賢上當,誰能像我一樣毫無目的地待你,當真是爲了歡好而歡好?

    朱翊鈞輕咳一聲,假裝自己並沒有被李氏撩撥到,

    “……噯,其實我沒做甚麼特別的事,不過是尊重你的生育權罷了,倒是你不想當太后,這纔是挺難得的。”

    “如果你和我有兒子,那我一定會用盡一切辦法,堅持立我們的孩子當大明太子,而你又能利用魏忠賢的幫助,那說不定……”

    李氏接口道,

    “說不定最後被毒殺的不是朱常洛,而直接是你了。”

    朱翊鈞衝着她直笑,那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在乎我,總不捨得我死。

    李氏又接着道,

    “但是你不能死啊,你要是死了,我可實現不了你追求的憲政民主。”

    朱翊鈞又笑,

    “這不對,女性也可以當權執政嘛,即使是靠嫁得好和生得好而獲得權力,那也不代表這種權力它就沒有用啊。”

    李氏搖搖頭,淡笑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在了,換我掌握了權力,我肯定不會堅持你的改革,我頂多努力去試圖當一個女帝,倘或當不成女帝,那我就安享太后尊榮。”

    朱翊鈞笑了一笑,這笑是在迴應李氏方纔的那點兒曖昧,

    “是啊,你有那麼廣闊的可能,卻還是寧願支持我?”

    李氏笑道,

    “我不願意生孩子,是出於我的自由意志,支持你只是這種意志帶來的附加結果。”

    朱翊鈞回笑道,

    “你卻是誠實。”

    李氏半開玩笑地道,

    “因爲我覺悟沒你那麼高嘛。”

    朱翊鈞笑着攬過了李氏窄小的肩膀,

    “不,能放棄唾手可得的權力,你已經很了不起了,如果我經歷過死亡,又能預見歷史,我是會選擇生孩子的。”

    皇帝頓了一頓,摟緊了他的寵妃道,

    “有了孩子就是保留了一條將來可能奪權的後路嘛。”

    朱翊鈞把下巴擱在了李氏的另一邊肩上,他不知道李氏聽懂了他的話沒有。

    李氏給他的迴應很簡單,她側過頭,往皇帝的臉頰上啄下輕輕一吻。

    朱翊鈞到底有多善良,沒有誰比更她更能懂得了。

    他其實不是在說孩子的事,他實際上是在說,你不用擔心你的後路,因爲我就是你的後路,即使你說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但是我認定你這是在犧牲,所以我絕不會辜負你。

    這種話是不能明講的,尤其對朱翊鈞這樣的人來說,講出來就成油嘴滑舌了,反倒不靠譜了,因此他不這麼講,他就講權力,大權在握的人講權力是最真誠的表達形式。

    皇帝一談愛情和犧牲就成了俗不可耐地站着說話不腰疼了,朱翊鈞這麼不俗的人,非要讓他說俗裏俗氣的情話就是在折磨他。

    朱翊鈞不講,李氏也不追着要他講,其實這條後路是很好留的,朱翊鈞不會殺子,更不會去母,這都不需要講,李氏在生育問題上一直是“優勢在我”的。

    倘或她能狠心利用朱翊鈞的仁慈,朱翊鈞便心甘情願地被她利用,可李氏就是不忍心,死亡讓她硬下的心腸,在碰到朱翊鈞的那一刻又軟下來了。

    李氏微微仰起腦袋,靠着朱翊鈞的肩與他默默對視了一會兒,又回到正題道,

    “不過我算了一算,你能完全無所顧忌地去利用魏忠賢的時間是真不多,歷史上天啓皇帝朱由校出生在一六零五年,距今只有十六年的光陰。”